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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大地之灯(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诗林 热度: 13481
韩簌簌
  棉花谣
  这是一片 向云彩借来的坡头地
  一年两次受孕,它每一寸都是熟门熟路的母亲
  春雨刚过,发胀的棉子们就开始心神不宁:
  她们有解开皮肉的禁忌,又想
  急着去慰藉 枯等一冬的内心
  ——母亲何尝不知她们这小心思
  只是乍暖还寒,是涉世未深的孩子就不能放宽心:
  “要三两个一组结伴,你们得乖啊
  再盖一床保暖又挡风雨的太空被”
  这些不知深浅 又藏不住的丫头啊
  疯疯癫癫挤扁了脑袋 却挤不掉好奇心——
  才按下这边的手,那边又伸出小脚
  “年老的母亲快撵不上你们咧。”
  噌噌噌,满头的蝴蝶结还应接不暇呢
  红红白白的绢花 就插得满头满身
  七月半,敬神仙。看——
  再也藏不住怀里的子嗣了吧
  白胖的姑娘小子 扑哧一声跳上木托盘
  炸开了木头心
  真是奇怪:
  尖尖的小乳房从何时暗藏于身?
  甜甜的桃子何时开始蜜汁满存?
  羞羞羞——
  原来啊,有心的棉花姑娘
  早就学着 偷偷做一名小母亲
  槐:一曲纯白的颂歌
  君子求美,示人以馨香
  你却用一根根箭羽,做了你香囊的佩剑
  他们,是你花香里的骨头
  他们是你,白玉城堡的忠诚守护者
  而事实是
  你用白玉的风铃,配以青铜的铙钹
  执意去闹醒 梦中的小兽
  春天里婉约的槐,是在用香气引领
  一曲纯白的颂歌
  她不妖冶,不色诱。就那么
  纯纯地 白着。
  作为春天的未亡人,我自知罪孽深重。
  你竟不知:你这无辜,其实才是
  最致命的诱惑
  谷子外传
  捏不住你,就寄养在掌心吧
  这些性急的小不点,还没等找准位子
  就吱溜一下钻进土里
  ——竟然不领情,面对这松绑的宽宥之心?
  春天的美人就是矫情啊
  一朵云一甩脸子,就是一场连阴雨
  才多久啊,这帮坏小子
  已长成莫须有的头,和形而上的四肢
  你看他们,正歪着毛茸茸的小耳朵
  扭捏在春风里
  不行,我定要揪一下你那尖尖的耳伢子!
  我还想问呢:
  这么多天,你们都去了哪里?
  望你,在北方的大平原上
  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此刻,谁来敲门。
  正午的三叶草眼神含蓄,你握不准
  柳树的调子,该是抑还是扬。
  开发区的厂房刚进入平原空旷的胃
  谁在此刻,受到了谁暗中的指引?
  北方的布谷叫醒了北。
  在北方的大平原上,望你!
  那时,你还在水边,捣衣的程序复杂而又艰辛
  北方,是在沾着苦棘粉的雪线中醒来的
  据说,雪山白发苍苍的面庞似乎提前了悲伤。
  人间的更年期正在后退。事实却是这样:
  你是一座活火山。她,作为当事人
  恰好卡在,重度沦陷区
  老槐树:一条站着的河流
  你有没有见过,一条站着的河流
  曾以一棵槐树的姿态
  带着乡音,带着树根下那一捧黄土
  带着一个地区 漫漶的流民史
  顺着一条大河的走向
  一路向东?
  在入海口
  在每一个黄河人的身后
  都站着这样一株古槐:
  刻着旧姓氏,刻着祖宗牌位的槐
  带着一代又一代人的血气
  从此落地生根。所以在黄河口
  赤碱蓬们才如此鲜丽
  苇荻们才如此浩瀚
  此去六百载,风霜两相隔
  老槐树啊老槐树:
  那在你的帽檐下迈出第一步的,
  哪一个才是我的先人?
  在根系遍布的华北大地上
  哪一条沟垄边 埋着他们
  还没有被验明的 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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