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 伤
我躺在卧铺上。速度减慢估计还有二十分钟
就将爬下卧铺
高楼渐渐增多,陌生得像一张令人生畏的脸孔
贴在车窗那永远也打不开的玻璃上
多少次,我都有这样的经历
我缓缓地楔入一座陌生的城市,那是一段难捱的时光
我的内心突然变得粗糙
像有一件毛皮被呛人地反穿了过来
那样的在铁轨上滑行中的难受,甚至反胃
时代如此毫不退让地将我挤伤
火车站
深夜、庞大的火车站。一列火车在轻微地喘息(即将离开)。
更多的火车在斑驳的光中,平静地伸展着目的地含糊的身子。
(有一股铁道空了出来)之前不太久的时间段里,
另一列火车在另一股铁轨上,车轮停止与夜色的摩擦
那样的声音更加轻微、沉闷。
下车的人仿佛在雾气中抵达。而一颗不明旅客的无缘无故的心
在漂浮,它是紧缩的,但抱着一幅
辉煌的、不定的图景,不照亮周围任何朦胧的景物。
短 袖
短袖外的胳膊最敏感。
昨夜一场连绵之雨,将第二日的气温
拉低到初夏所能达到的极点。
林木蓊郁,尘世波澜起伏,它们全部集于我的一室之中。
但我追索的是“寂静”,
它不显身,但它确实是一股凝聚之气
此刻立于我的对面。
那些州府轻描淡写,生活嵌于其内。
仿佛无风之风就能将它们
轻轻吹破。
我的压力来自初夏给我的轻浮。
夜 雨
夜雨轻揉的初夏,如此富丽。江山缭绕于
肥硕的花朵之上。
我努力辨认这样孤独的花朵。
仿佛我全部的使命
就是解开它的面目和质地的秘密。
轻风入肝——
而悲愁绕我毫不蛮横之指。
正因为——
(无可言说)
我用迷离的世界更换掉了现实。
谁能有一颗无辜的心
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 那渗入身体中的光芒是否被我辨识一个人到了中年,他的影子是否便有了荒烟之意。
我是否修改我曾写下的“不再与陌生人喝酒”。
未曾去过的城市,从此在内心中渐渐变得兴味萧索。
我确实无意中摸到了那幅画轴,它在漠漠的幽寂里。
我是否要将它缓缓地惊艳地打开?
谁能有一颗无辜的心,被它诱惑和折磨。
谁能抛却、彻底忘记,把远山轻薄的肉身化于朝霞之中。
依 附
雨夜低垂、屏息。我的精神依附于灯光和湿漉漉的植物。
可我的剃须刀还扔在卫生间镜面前。
可我的帽子还蜷缩在上个月的旅行包中的一角。
寂静有着隐秘而湿润的翅翼。
我能指出那并不飞行之物将彻底从俗世中脱身,归于茫茫中的妥帖之处。
纽 结
中午鸟飞不鸣,凉意轻漾。我新换了一床产自天目山的精美竹席。
恰巧某个人的声音
此刻穿越千里,飞进我的手机。
她比我迟整整一旬踏入屯溪。
这十天,我无法体较屯溪春光细微的变化。
这十天内,一只果子彻底被另一只果子替代,
新安江水有足够的时间脱胎换骨。
春天留给屯溪的还是我看到的
那副浓烈的骨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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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似乎未变,彳亍的身影却已经历十个轮回。
马放浅蓝之山,细小的马侧卧。
我能阻止她的青涩,
但却不能阻止她的成熟。
一个平淡、乏力的中午在今日突然将我围困。
六月十三日夜
如果你沉默被你省略的话语,反而会如那些浓密的树木一样
长势良好
一些凌乱的松枝和竹叶,被有力地掷在小径上。
水分和风在我的足下渐渐丧失。
一枝虚无之箭,它如何隐藏自己光阴中的身子
以不动声色的飞翔
把眼前的初夏,带入更虚幻的无我的深秋。
确 实
内心隐晦、纯粹和急迫。这不是今天晚上或者不是明天晚上,甚至不是昨天晚上。
你确实照彻了那横亘的事物。
我知道它所妨碍的——我的能力只在于战胜自身。
提前一点,或者无限期推迟。只到你变为
一只渺茫的白鹤,只到我删繁就简到鼻血和春江。
由于语调低沉而痛切,我将其取消。
是什么被保留了下来,我的文字还是那样恍惚的肉体和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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