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铮

　　简介:杨铮,1978年生于黑龙江青冈,现居成都。2001年在互联网开始诗歌创作,早期主持腾讯“诗风词韵”、故乡网“诗故乡”、隔壁诗歌论坛、锅巴诗歌论坛、《诗歌月刊》论坛等BBS,2002年起在《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诗选刊》等诗歌杂志刊发作品,有作品入选北师大选本《2005中国网络诗歌年选》、《2004中国诗歌选》等多种选本及《东三省诗歌年鉴》、《东北亚》、《野外》、《后天》、《边缘》、《长线》、《赶路》等诸多民刊。

　　诗观:我一直在寻找一种更合适描述出事物本来面貌的途径和渠道,譬如不再使用这么多字就能够说清楚一些含义不清的光线,但总是徒劳的。让语言克制一些,从容一些,冷静一些,可能是我想要找的东西。

　　莎莎

　　莎莎,如果傍晚穿过街道。

　　我指是在广场没有鼓声之前,

　　莎莎,假如这个时候万籁俱寂。

　　只有你我的影子踱在落叶上,昏昏作响。

　　那么,披着金黄毛发的虎一定

　　是从喷泉里突然涌出的生日礼物

　　它摇头摆尾的唱啊摇头摆尾的跳

　　它把日头的影子平均分割成三份:

　　来,莎莎,坐在这里,我们一人一个。

　　关于遥远地方的树

　　甚至如歌唱这种

　　经验之唱,都不如一个手艺人

　　的经验;他用雷打不变的模式

　　交出完整的窗子、门;如果他

　　继续进修,有可能交出整个远方

　　比如长于大食的树,他可以

　　用另外的替代物完成它们的轮廓,

　　它们在遥远地方的青年时光。

　　以前我就知道

　　在很多地方,都有生死、悲伤以及

　　极度狂喜后的哽咽。一个牧民丢失了

　　他宝贵的母驼,那种悲伤也是巨大吧。

　　我为我从没见过的树而想象,通过

　　一个书桌,一个烟斗来描绘它们的壮年:

　　遥远如树啊,巨大如树。

　　组诗:旅途愉快

　　1 旅途愉快

　　进山,十二小时

　　我们都是沿着同一条路进来

　　东南西北,交错的车流、人、啤酒、货物

　　鲜艳的肉体躺在帆布之上,现在都已经

　　在山脚下了,河水、四处迸溅的飞沙

　　你歌唱,至少你低哼出来一个音符。

　　风声从四周散开,一把刷子正涂着林木;

　　碗口粗的人工林,四外是静的,马达的轰鸣

　　刺耳;是的,刺耳了,马达及风声。

　　相反方向,是你来的方向,在你眼睛正面

　　是正在退后的过去;你的头,以及嘴巴正

　　飞驰,时速一百公里;山上下雨,涧水冲刷着

　　石灰岩。至少,路上有同伴聊天,你们低声商

　　量

　　里面天气寒冷是否需要买一些御寒衣服

　　而风声裹着马达和你们的交谈,正穿过树林

　　抵达一个藏在山腰的蜂窝。

　　2 交谈

　　一个唯美的人,谈起话来暴虐

　　另一个,浑身伤疤的瘸子,说起话来

　　古典;这是一天的深夜,窗开着,风大

　　裹着被子才感到温暖。彼时谈话,蛾子和牛

　　粪的香

　　一起扑打着向房间里冲刺,隔壁的另外一个人

　　先是打电话,然后撒尿、冲水,鼾声。今天

　　天气不再晴和,见惯的蓝天躲在云层下,很

　　多人

　　夹着伞在路上,但终究无雨。雨水,已经让人

　　们

　　徒劳地等待一回。就此话题,我们谈到曹五、

　　谈到

　　很多共同的朋友,话题分岔,然后汇总;再分

　　岔,再回来

　　时间无多吗,小吴?他已经半是呓语的在说

　　小奥斯卡

　　四层裙子

　　臭黄油味儿

　　外祖母的土豆

　　忧伤

　　焦虑下的

　　巨大忧伤。

　　4 怪癖

　　他习惯于这样,捏造

　　不存在的,景致、经历或漫游

　　我认为他是这样的,在

　　每一棵树下都停留一会儿,用小刀

　　刻下一个字,或是一幅不太好看

　　的画。这是幼年就有的习惯

　　虽然他看起来,已经不再是幼年。

　　在莫斯科、哈尔滨以及成都

　　都有这样的人;我已经不止一次

　　看到他们中的某一个,喋喋不休

　　要么痛哭,要么找个不高的山坡

　　有草、有牛、有羊、有人

　　走上去,蜷起来,滚下去。

　　5 致宋饮

　　早上或傍晚

　　在杨庄,我从没去过的

　　杨庄。无外乎马路、人群、噪音

　　等待完工的大厦,不外乎杨庄

　　在地图上的一撇。

　　鲜艳而美好的姑娘

　　她在一整群人、一整片灯光、一整个早晨的

　　阳台上喝牛奶。

　　她像张被摊薄的煎饼

　　被撑着、摇摇晃晃地在杨庄的道上

　　一个外三环再往外的通联地址

　　一条拐进小区的水泥路,或者

　　在即将被收割的北方玉米中,她感叹:

　　秋天即将来了;她被摊薄的身体

　　要重新注满气体;不外乎

　　一次

　　又一次

　　充满幻想

　　7 故事

　　恰恰相反,他不是讲故事的人

　　他虽然第一个出场,但他只是

　　不停烧炉子的那个。这是他的家

　　晚间总聚集你、你,他和我。

　　有人推门,就带来一股寒风,

　　几个土豆或几只刚刚被抓住的麻雀;

　　也有人什么都没带,蹲在旮旯里

　　向谁讨一根纸烟。唯一的桌子上

　　摆放着十四寸黑白电视机,讲故事的

　　人停停歇歇;他感谢《正大综艺》或

　　《西游记》给他回忆的时间;感谢片尾曲

　　让他继续讲下去。桌面上,还坐着几个人

　　他们离炉火远一些,火光一跳一跳的

　　扫描着他们的脸或脖子;几个不怎么抬头的

　　人在纳鞋底,偶尔会有一阵安静

　　听得见墙上的钟

　　滴答

　　滴答。

　　9 摘句:病人

　　尽管外面相当冷

　　但在露天的水泥台阶上

　　却有身穿破绒布病号衫的

　　两个女人

　　站在那里

　　从见到这两件不干不净的

　　病号衫开始

　　这里的一切都使他感到

　　厌倦:台阶面上的水泥

　　由于人来人往而磨损得厉害

　　门把儿被病人的手抓得

　　失去了光泽,候诊室地板的

　　油漆已经剥落,高高的橄榄色

　　护墙板上去开始脏

　　一些由板条钉起来的

　　长凳上坐满了远道来的病人

　　他直接坐在地上,他们之中有穿着棉袍的

　　西部男人,有包头巾的年轻妇女,

　　正喂她的孩子。

　　一个小伙子独占一条长凳躺在那里

　　身上的大衣直拖到地板,他瘦得厉害

　　肚子却鼓得很高,由于疼痛他

　　不停地叫喊。他的叫喊使他感到刺耳和心烦

　　仿佛这小伙子不是由于自己的

　　而是由于他的痛楚才如此叫喊

　　他的脸变得苍白,连嘴唇都变得没有血色

　　他停下来悄声对妻子说:

　　在这里我会

　　死去

　　12 枕木

　　这是飞驰,所依赖的外力

　　这是疯子、披肩发、黄毛和那些

　　平常人所依赖的枕木,他们在列车中

　　穿过中原,长江以及数目繁多的杨树、梧桐、

　　银杏

　　桂花、野草,养蜂人的帐篷。

　　这表面上一团和气,实际上一团糟

　　它从前不是枕木,火车也不是火车,

　　都是另外的

　　别有名堂的玩意儿。但它铺了上来

　　火车以及疯子、披肩发、黄毛和那些

　　平常人就都来了

　　谁想赶走他们?它现在

　　仿佛这样温柔

　　这样体贴,这样的

　　为他们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