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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近无懈可击

时间:2023/11/9 作者: 诗林 热度: 12730
桑 克

  从末尾读至首篇,活力四射的森子渐渐蜕变而成法度森严的森子,一个亲切而沉思的森子渐渐蜕变而成一个严肃而智慧的森子。这种变化是渐进的。如果按照我的积习,我可能会极为关注这种变化的演进以及其中丰富的细节;但是现在我自己的阅读方式已有所调整,我现在更加关注阅读本身带来的快感,即将专业读者的阅读让位给普通读者的阅读,因为普通读者的阅读快感之巨大之自然是我自己十分珍惜而且极少示人的。这是隐秘而幽微的快乐。《闪电须知》给我的快乐之多之大是无法向人表述的。所谓鱼的欢乐是难以向水表示的,就是这种意思。森子现在已经露出一代宗师的迹象——这话其实是不应说的,这话其实应该藏在肚子里——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说出来。当然,我是必须在这种感觉之前加上一个限制的,就是处于中年时期的一代宗师——这是一个强调控制,绝对不能容忍松弛的时刻。这是即将迈入自由而随意的前夜。这个前夜是不能轻易进入的,或者主动进入也是十分可疑的。但是适当的放松可能是必要的。森子比任何人更加了解自己的工作。所以我才在《闪电须知》封底写道:在他的诗中,许多想法都获得了相当充分而有效的表达。知道自己的想法,然后予以实践——这是一条清晰的道路。这条道路当然不是横空出世的,而是渐进的——我说过这种渐进过程在书中已有清晰的显示。而我更为关注森子的庄严,森子的巴洛克艺术般的细腻和超现实艺术般的幻象。而且我业已领略耿占春界定的“自然事物的语言与商业社会语言炼金术般地结合在一起”。耿君之言实为得道之言。我为森子设计了一个可能不够贴切的形容——握着沉重的铁剑立于惊涛骇浪之中的中年侠客。具体招式是空灵的,但是整体持重而滴水不漏。

  如何对待森子的诗歌技艺还是多留给方家研究吧。作为他的同行和友人,我更加关注他的情怀与他面临的问题——我们这一代人的个人问题。为写这篇书评,我连夜又将《闪电须知》重读一遍,边看边对妻子感喟:无懈可击。但是写到纸上,我还是使用慎重的方式——几近无懈可击。我是处女座的,所以挑剔的天性是忍不住的,但是我没有挑出森子的毛病,这一方面说明森子的厉害,另一方面说明我需要更大的进步。说到森子的情怀,这来自于他的社会实践——所谓立言处世,来自于他内心深处多年培育的信念。比如在《杂诗》之中,森子写道:“一只灰背隼俯冲而下,/雏雀侥幸躲开的一刹那,/我分明听到了婴儿的哭泣。/本想安慰受惊的鸟儿,/旋即又为那只猛禽失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灰背隼欲吃雏雀,雏雀是弱者,“我”自然要去安慰雏雀。可是“我”转念一想,灰背隼不吃雏雀就会饿死,这时,“我”又为看上去凶猛的它而感到失意了。“我”在两难的理解之中。我赞赏森子的两难理解,这首先是诚实的,其次又是悲悯的。幸亏人类不必为这种两难的理解作出选择。我们知道两难的理解正是变化立场变化角度造成的。森子同时理解灰背隼与雏雀,为它们各自的境遇而感到不安与不知所措,是善良的天性使然。《杂诗》是森子2003年的作品。这种两难理解在他1997年的作品《乌鸦》中也曾出现过:“飞行员告诉你,机头撞死了/一只乌鸦,当然是在降落的时候/那时,你是为飞机庆幸/还是为乌鸦惋惜,内心的滋味/真是说不清。……”在飞机与乌鸦之间,森子同样面临这样的两难问题。这不是道德问题,但是对这一问题的思考是道德性的。所以人类不必将自己置于万物之上,更不必因为自己具备同类的归属感而感到羞耻。这便可以解释人类服食肉类而故意回避肉类乃为动物尸体的矛盾事实。这便可以解释人类为什么这么需要文化,诗歌为什么这么需要修辞。人类不是万物之上的,人类不配。而且我们更加不配代替造物主进行终极本质的思考。

  我曾经探讨过森子与中年心境的问题。我没有问过,不知道这一问题是否引起更多的反应。但是这对我自己是有些许撼动的。因为森子面对的问题就是我所面对的问题——这一点我是要反复强调的。森子的解决办法就是使用局部的活力而整体加以控制。这种控制的力度不是少许而是极强。但是森子与同样强调控制的开愚不同,森子仍然保持既有的自然风貌,所以读者在他的诗中驻足的时间要少于在开愚诗中驻足的时间。这种驻足时间的多少不是一张测试诗艺高低的试纸,仅仅是一种差别。这种差别表面看起来是自然形成的,而其实是一种主观追求的硕果。年轻的时候我们强调控制与中年时候强调的控制,既有共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共同之处在于防止情绪泛滥而不着边际,不同之处在于,年轻的时候是不知道自己能够抵达何处的,所以控制就是一种质量的保证,而今我们是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的,所以控制就成为一种修炼的必要法门。现在的问题不仅仅是控制的问题,还应当包括其他一些相当重要的问题,之中肯定包括活力机制的建设问题,写作生命力的延续问题。在这两个方面,孙文波以及臧棣、清平、杨小滨的写作都是一种表率。《剃须刀》诸同仁也正是通过小杂志的出版而刺激彼此的写作。说及森子,他的《闪电须知》对于我也是一种促进。这是超越阅读享受的对于同行的实际作用。相互砥砺,相互挑剔,我们的诗歌实践不得不向前而行,这也就意味着解决中国诗人写作寿命问题的可能性,意味着一个卓越的中国诗人绝对不会秉持类似“一本书主义”那样的“一首诗主义”或者“两首诗主义”的浅薄与保守,我们知道那是根本靠不住的。当然,私下的潜藏的作者与作品,我们是看不见的。当然,这种特殊的情况与我们的判断并不矛盾。所以标榜之中的所谓清高或者实际之中的真正怯懦就都是没有必要存在的,所以我们就必须坐下来写诗,或者说只有坐下来写诗。诗人的身份只能在写诗之中成立。这种貌似苛刻的自我要求或许只是一种极为必要的常识层面的要求。

  一本早就应该出版的诗集从某种特殊的角度来说对于严肃的诗人森子不啻一种拯救和一种帮助。当然这是一种对出版环境感到无奈的说辞。当然这也是一种必须的结束,然后从此重新出发,进入崭新的矿井或者旷野。我无法猜测森子未来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现在是谁也说不清楚的。这就意味着森子的工作不到生命终结那一天是永远都不会结束的。只要森子工作着,就会向我们不断提供更新的阅读快乐和精神愉悦。对此我毫无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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