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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旸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诗林 热度: 22024
余 旸

  余旸,1977年生于河南信阳,曾就读于哈尔滨工业大学,现为北京大学现当代文学博士。获2007年刘丽安诗歌奖。

  父子俩

  我回家时,他们自得地坐在没封

  篱的场院前

  腿毛紧挨野草;

  草尖上暮色收拢的暗团里;

  蚊针偷戳着血肉

  好像他们并不是坐待着晚班的母

  亲回家做饭

  倒是鲁莽的猿人

  踞箕在火堆的焦烬里

  休憩地失了神

  此时,椿树都干瘦地癫狂

  刺客般顶着蓬冠。

  太阳,急惶惶地落下

  他们落拓的胡碴子

  好像野草胡乱蔓上了脸;

  挣断了草茎、膝间黑暗

  他们慌张地浮起,

  缓摆到了我面前——

  而坎下灌丛里的

  昆虫:蚊子、蛾子、青蛙

  突然焦渴地歌唱;

  速生速死地奔赴高潮。

  过年回家

  深冬,入黑。

  土屋迫近。零星的灯火看过来,

  又模糊了

  他们的脸色严肃得可怕;

  门口趴着的黑狗不见了。

  鸡群瞎子样抱拢成一团。

  猪圈空了。死寂盘踞在半掩的木

  门后。

  行李箱落在冻地上。

  我,朝着空荡荡的黑暗,喊叫着,喊叫着

  慢腾腾地,茅厕伸出父亲那颗常年多病的

  白头颅。

  手里,正系着合不拢裤缝的布条子裤带。

  啊,灯火大亮。黑狗、鸡、猪,晚餐

  依序迈入堂屋。

  2060年的野草颂

  它们顺雨而长,从头盖骨里抬起身;

  它们废了常年干涸的河道,让儿时猎捕的

  鱼群。

  栖息在它们发达的根毛里(不怕,我们暂

  时有电瓶打鱼)。

  它们抢占了被荒废的农田。

  它们还在长,铺延漫漶。

  一阵阵热雨召唤它们东征。它们侵入了

  带锁的台阶。疯长着,它们包纳了更多的

  家禽。

  把狗进化为狼,让猪长出獠牙,尖尖的。

  可是还不够,它们还在长。

  它们聚集着,召唤出曾被人制服的天灾,

  来威唬人;

  把村庄覆盖为原始草林。

  农人们黑手拿起了鼠标,掉头向南时,

  疯草就在背阴处唱歌奔跑。

  去小学校的款款小路,像猎人埋伏下的陷

  阱。

  野草都长到他们的膝盖了,小学生还在埋

  头画漫画。

  而床铺上运动的两个人,一停止,

  疯草就将从他们眼睛里长出。

  种红薯

  九月。骄阳晒焦脸骨的黑礁石。

  他们弯下腰,深掘进紫黑色的沃土。

  嘴唇被堵住了,他们从不说话,

  只是偶尔翻翻石头样的白眼。不说话。

  他们很响地放屁,或者剔掉指缝里黑垢,

  或者对着电视张大嘴巴;

  要不,就是呆滞地睡下去。他们不说话。

  他们弯下腰,锄头深掘进沃土里。

  一脸的荒郊地,苇草蓬松在耳朵的土包边;

  汗水的蚂蚁攀爬在被风雨剥蚀的沟壑上。

  一阵风。孤树喋喋不休,而薯叶翻译风的

  话语;

  然后他们不说话,不见了。阳光暴晒荒野。

  只有锄头,固执地挺进沃土的黑暗里;

  一如阳具插进阴影;

  他们交媾出许多聋哑的红薯儿子,在土里

  歪头裂脑地闷长着。

  打着最野蛮的手势,如今赤露在霓虹灯下。

  主持人推荐语:余旸的诗歌生机十足,语言雄辩而富于变化,它摆脱开某种既定的传统的负担,而潜心于语言与存在最为赤裸和面对面的问答关系中。就我的观察而言,年轻的诗人余旸在努力追求一条更为宽广的诗歌道路,他的抱负和雄心来自于他对沉闷的当代生活的洞察与突围,这也使得他的诗歌获得了一种令人驻足的力量。

  ——张伟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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