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涌

　　托马斯·梅尼诺是波士顿本地人，1993年到2014年担任市长，是波士顿历史上任期最长的市长。波士顿在他手下，开始了辉煌的复兴。到最后几年，他身体不支，只能卸任。他卸任后马上发现了癌症，半年就去世了，享年七十一岁。

　　《波士顿环球报》报道了他个人的遗产。在二十年的市长任上，他经手几十亿美元的公共财务，权倾一时。死后清点财产，人们发现：他个人在一个房地产中拥有价值十万美元的份额;他们老两口的房子，房贷已经还清，现在的估价是三十六万美元。还有一万美元的个人财富在他名下。这大概就是他全部家当。

　　作为市长，他卸任前的年薪是十七万五千美元，退休后的待遇是每年十四万美元，但条件是这些待遇无法传给家人。当然，他还可以选择每年十一万两千美元的退休金。这样，他死后，家人每年可以有不到七万五千美元的收入。人们还不知道他究竟选择了哪种待遇。

　　按说，市长享有十七万五千美元的年薪，以普通老百姓的标准来说算是挺高的了。然而波士顿属于美国的高房价区，中等房价在四十五万美元出头。堂堂市长，自己的房子仅三十六万美元的价值，比老百姓的中等水平还低一截。

　　美国这么有名的市长，居然比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还穷。

　　美国贫富分化严重，政治家也多为百万富翁。看看2016年的大选，貌似希拉里和布什之战在所难免，而两人都是豪门出身。即使像奥巴马这种平民政治家，也住在百万豪宅中，年收入以百万计。刚刚卸任的马萨诸塞州州长帕特里克，当年是个穷困的孩子，靠奖学金一路奋斗下来，如今据说资产相当雄厚。他出任波士顿申奥大使，一天的酬劳就是七千多美元，最近才在舆论的压力下宣布放弃。更不用说政治家腐败的案子，近来屡见不鲜。几年前，马萨诸塞州议会前议长迪马斯，涉嫌六万多美元的不法收入而被判八年，如今还在联邦监狱服刑。老市长为政二十年两袖清风，在这个时代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其实，我们不必谈什么廉政与腐败，不妨直接谈人生，谈幸福感。老市长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他一辈子喜欢政治，干了一辈子的政治，目的就是塑造波士顿的公共生活，让人们记住他。看看市民堵着街道给他送葬的壮观情景，就知道他是个忠于本职工作的幸福的人。波士顿大街上有很多人在寒风中排队两个多小时，就是为了跟他说声感谢和再见。

　　如果为钱纠结，干嘛不直接挣钱去？何必为了几个钱下监狱？再说，人总要走到这一步，最后撒手人寰。看看老市长就知道：没钱的人，往往比有钱的人留下的东西更多。这一点，不仅仅是对政治家，也是我们每一个普通人都值得玩味的道理。大多数人，似乎是想了一辈子还想不明白。

　　【原载2015年第14期《新民周刊》】

　　插图/托马斯·梅尼诺/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