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刚

　　有一篇文章，讲唐僧给三个徒弟评先进。按评先进的各项条条框框来看，孙悟空不合格，他居功自傲，无组织无纪律，中途竟然打退堂鼓，开小差跑回花果山，再加上各种各样的错误，不用说先进，简直可以说是落后分子。猪八戒就更不行了，光是作风问题这一项就过不了关。评来评去，还是沙僧经得住推敲，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没犯过任何错误，完全是十全十美的先进典型。然而，在充满艰难险阻的取经路上，恰恰是沙僧的功劳最小，大部分妖魔鬼怪都是被孙悟空和猪八戒打败的。

　　 这篇文章看起来荒唐可笑，然而却几乎是我们现实生活中的真实写照。应该说，我们经常犯唐僧评先进的错误。过去我在工厂里工作时，常为一些技术高、能干活的师傅们鸣不平，他们干活最多，但就因为有点个性有点脾气，或是同领导吵过一次架，便失去了评先进的资格。相反，你只要老老实实，和和气气，按时上班下班，遵守各项纪律，哪怕不干活也会得到好评。后来进入文坛，这种现象也处处可见。领导总是用表格来衡量一个人的能力，如写过多少篇文章、多少万字，得过多少次这样那样的奖。

　　 不客气地说，这种不看事物的本质，不看一个人的总体，把鲜活的生命分割成一条条一块块机械地打标签的意识，是我们长期形成的形式主义管理体制造成的。大家都在形式主义上下功夫，结果是所有单位都有成绩。无论亏损盈利干好干坏，你能找出一家没奖状的单位吗？一个人什么缺点也没有，什么错误也不犯，却也干不出什么事业，这往往是生活中常见的现象。有时我都觉得这是上帝在故意开人类的玩笑，似乎越有才气的人越有脾气、越有缺点、越有令人无法接受的个性。这就像学校里的小学生，头脑聪明的孩子总是顽皮，不听老师的话。

　　 我过去工作过的工厂的厂长，平易近人，态度和蔼，对工人总是笑呵呵的。但由于他管理水平落后，缺乏与时俱进的意识，最后工厂亏损倒闭了。后来上级调来一个脾气暴躁、满脸铁色的厂长，这个家伙却相当有本事，很快就将倒闭的工厂起死回生，扭亏为盈。可大家却对他毫无好感，上级来考核时，没一个人说他的好话，最后这个厂长灰溜溜地被调走了。

　　 说起来真是可怕，一个人无论多么无能，但只要态度谦虚，满脸堆笑，大家就愿接受他;反之，对于一个水平高超但有点脾气和傲气的人，我们就恨得要命，也就是说我们太重私德而不重公德了。这一点我们远不如西方资本家聪明。老板经常被他的下属顶撞和斥骂，他却心甘情愿地忍受。旁观者纳闷儿，那老板笑道：“他一年能给我创造数百万的价值，就是打我几拳我也得用他！”

　　 我们却很难这么大度。我在生活中从来没看到过这种十全十美的人，而看到更多的是既没有才华又没有水平，却照样脾气暴躁和蛮横无理的人。

　　 【原载2015年4月30日《今晚报·今晚副刊》】

　　 题图 / 技能型人才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