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非

　　

　　银行比公厕多，是事实，但银行自称没有洗手间，可能不是真话。在银行常常要排长队，等待喊号，有时得个把小时。有一回，问大堂经理：“请问，洗手间在哪里？”他回答：“对不起，我们这儿没有。出门往西走，一两百米，右手边有个巷子，再走一百米，就是了。”我惊讶地看着他，不敢相信现在是二十一世纪。经理被我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补充道：“我平时都是骑自行车去厕所。”我认为他在说谎。我于是离开了那家银行，银行到处都是，我该找一个认钱也认人的银行。

　　一个连洗手间也没有的银行不是好单位，一个连洗手间也不肯向储户开放的银行，排了长队把钱存在里面，让人不放心，也不甘心。

　　银行服务过于热情，有时也会让人不自在。比如，他们在搞什么“活动”，如果不留神进去了，立刻会涌上来挂着胸卡的制服人士，那表情，就像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文明的服务既要真诚，也得体现些文化。我在某银行营业厅，听到大堂女经理不知疲倦地站着，亲切回答客户的提问，她温和地说：“是这样的，……如果你死了，卡里的钱，家属仍然可以拿出来；如果你没死，那就更……”那客户顶多五十岁，很健康，毕恭毕敬地听女经理有关“死没死”的话语时，脸上也没什么不自在。多么唯物主义的顾客啊！

　　我在银行办转存，挂银行工作卡的男子在一旁亲切问候，告诉我有关“理财产品”的知识，我既要回答女柜员的问话，又得应付这个推销员，事后才想到：我唯恐言辞失礼，他则担心我头脑清醒。里应外合，两个人很快就把我搞乱了。我真傻，我以前单知道电信诈骗的事，电视播出银行监控录像，那些老人可真顽固啊，那样不知好歹，生生地把钱汇给骗子了。但是，难得这两名青年有尊老敬老之情，我如果不理不睬，会一下子伤了两颗稚嫩的心啊。老年人怎么能不相信一家开放洗手间的银行？于是接受了他们的劝告，“反正每年存一万元就行了”。回家后发现，那钱已经不在卡上了：塞给我的那张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的单子，是一家保险公司的。原来他们没有替我办存款，是替我买了保险。次日找上门去，喊来了那两个尊老敬老的青年，不知为什么，他们特别忙，分别掏出手机装作以文明接电话的方式闪到一边，我说：“别演了，也不要再装了，你们今天不忙。”一如既往地好为人师，以期待浪子回头的苦口婆心规劝他们。

　　等了几天时间，钱要回来了。以后不必去这家银行了。告别时，我充满感激地对那个耍了我的青年经理说：“谢谢你们，你们真好，帮助我提高了认识。从此，我不但要防电信诈骗，还要正确看待你们的亲切与无微不至。”我以为这样的幽默会让他“羞红了脸，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没想到，大堂接待柜台那边，像是照应似的喊出一声——“下一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