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郭二蛋在车站扛包
一只手撑在腰上，把一个个麻袋架上肩
另一只手扶好
踩过颤巍巍的踏板扛上火车
或者从火车上扛下去
有大包，也有小包，或者其它什么
大包是180斤吧
郭二蛋一次能扛两袋
价钱是按吨算的
合下来每袋能挣好几毛
他们一共有十几个人
活儿多的时候
一天能装几个车皮
这是个好营生
郭二蛋每天干完活儿
都到小卖铺去
就点儿花生米鸭脖子火腿肠什么的
要一瓶三块五的白酒
边喝边跟旁边的人瞎聊
盘算着明天要把刚进站的那一车皮青竹
弄回几根来
劈了好架几个菜架
觉得喝得差不多了
再要一瓶啤酒
顺顺酒
如果白酒没喝完
就存在店里
第二天接着喝
小卖铺的窗台上
总是并排放着好几个喝剩了一半的酒瓶
相同或者不同的酒
每一个都是有主的
他们自己总是能认得出来
我很羡慕他的生活
扛一包是一包，一包该是几毛就是几毛
不需要微积分与黑格尔
不需要数学模型或高级职称
不需要无纸化办公或网络会议
他所需要掌握的数据
一把指头就够用
如果他今天拿不到钱
他半块砖头也不会去搬
他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如果他今天心情不好或是生病
他可以什么都不去管
不会有过多的人来烦他
当然他不怎么会生病
似乎也不怎么了解心情好坏这回事
如果他感到不像平时那么高兴
他就到市场里去
看看台球桌与夜市摊上
有没有什么架好打
或者直接
喝多了
一觉睡到天亮
又是满膀子力气
关于去扛包这件事情
我想了很久
反复想了多次
我跟他掰了掰手腕
我赢了
但是郭二蛋告诉我
干活靠的并不是腕力
你们这些读过书的
都不行
我于是没有通过最基本的面试
郭二蛋也不打算看我的毕业证书
在这方面，我不得不受郭二蛋的鄙视
他的鉴定很权威
所以我的邻居郭二蛋
仍然在车站扛包
仍然疲惫不堪
酩酊大醉
吹牛打架
进局子
用满把十根手指
计算他的劳动与收获
而我仍然继续我有意思或没意思的幻想
用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搞懂的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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