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世明

　　东北特别是辽宁这地界移民多，各地文化杂糅，新词儿如泉涌。或许是本山近十年“独霸”春晚，辽宁的新词往往借本山的嘴传遍神州，比如“忽悠”，“赵大忽悠”小品一忽悠，闹得辽宁人到哪儿都被要求整几句“忽悠词儿”。

　　其实，东北绝大多数人不爱忽悠，而是与忽悠相对的——实诚，这是东北人形容诚实者的最高境界。其形象化的对应物，在动物界是“傻狍子”与“苶狗熊”，实诚到近乎傻，这都是东北独有的。

　　当然，时代变化波谲云诡，今日之东北之辽宁，已经伴着小品刮起的邪风，也纳入了“大话、空话、套话、假话”圈，变得不那么实诚了，于是便有了这篇“一个实诚人的苦恼”。

　　他起小就被家里大人“哼哼教诲”，要“实诚”。所谓“实诚”，就是直性，老老实实，不弄虚作假，多心直口快。

　　他上小学时，“说老实话，办老实事，当老实人”成了全体国人的“座右铭”，他们小学生也和正“艰苦奋斗”的父母一样，受着这耳提面命。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他的“实诚观”受到了“狼狼”打击。林彪的“不说假话办不了大事”，给在“诚实观”熏陶下成长的国人都上了学费惨重的一课！

　　但，他牢记临行前爸爸的嘱咐：人要直，要活得透明！他坚守实诚，心直口快，结果在农村整整困守了十年，数办假证明者“弹冠”返城，看重金进贡的“文盲”上了大学……

　　潮流裹挟，他也回了城也有了单位。在基层，有时“实诚”还属真金，心直口快的他，虽然因为太直性，得罪不少人，可也入了党提了干。

　　此时，邓小平居高而呼：要“实事求是”、“老老实实”，反对“说空话、说假话、说大话”。他欣然，农村毕竟是落后，城里不一样。

　　可是，很快他就领教了真正的“宝贵”：

　　单位突击检查卫生，他领着全部属下彻头彻尾地来个大清扫，可时间紧，还是因“死角”扣了分，别的部门只在“脸面”上“绣花”，轻轻巧巧却都排在他前面。

　　去年年终评比，各部门“四下”活动，明面摆桌的摆桌，私下结盟的结盟，最“死性”的也用电话打打招呼。他可好，领着部下“闭门找差距”，结果，在全市业务考核夺冠的他们，在单位却名落孙山，一把手还在大会上“告诫”他们：要务实，别图虚名……

　　评职称，要考外语，他实实惠惠地报了培训班，点灯熬油学了仨月，考试还是未及格。眼看着同事们或找人代考，或托关系打点职称办，皆大欢喜，只有他一直拖了十三年，熬到“五十五岁外语免试”线。

　　前些天，全市“窗口”部门大检查，他们单位各部门都被查出了“污点”，可是问题大的几个都谎称值班者是临时工或借来帮忙的，情况没介绍明白。他所属部门问题最小，却“实诚认错”，结果，别的都“胜利大逃亡”，只有他被全市通报批评……

　　最惨的是昨天，到了升迁与二线“年龄临界点”的他，盼来了晋升之良机：率众勇夺全市业务考核之冠，他得到了上级主管部门的青睐，内定升为副局级。组织部门下来考核，要群众打票。结果，一直坚持原则、活得透明的他却因心直口快得罪人，低票落选。平时不研究活只嗜“烟酒”的一名“衙内”虽非考核对象，却被群众自发投票胜出。

　　“衙内”叼根“中华”烟同情地劝慰他：“你呀，咋这么耿直，也不知道和群众打成一片呢？最后一次机会叫你给‘实没了！”

　　他噙着热泪，想问天问地：这实事求是，老老实实，不是从党的宗旨、领袖到单位领导都天天讲的么，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成了倒大霉、受伤害的根儿呢？

　　【原载2013年3月15日《讽刺与幽默·众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