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官的死法,真是五花八门。
但是,焦令谌却独辟蹊径,死得令人耳目一新。
泾州大将焦令谌夺取民田,租给农夫耕种。这一年大旱,农夫将旱情告诉焦令谌。焦令谌却说:“我只知道收入谷子的数目罢了,不知道旱灾。”农夫就告到太尉段秀实那里。焦令谌大怒,将农夫叫了去说:“我难道怕段某吗?为什么竟敢议论我!”拿判决书铺在农夫背上,用大杖打了他二十杖。太尉知道后大哭,说:“是我害苦了你。”当即亲自取水洗去农夫身上的污血,撕破自己的衣裳,包扎农夫的伤口,早晚亲自给农夫喂食物,然后自己才吃。将自己的坐骑卖掉,买谷子代农夫偿还地租,并不让那农夫知道。
如果事情仅仅是到这里,也就没有什么异彩的。
临时驻扎在泾州的淮西军统帅尹少荣,见到焦令谌大骂说:“你还算得上是人吗?你不顾天灾、冒犯长者、打击无罪者,还取仁义之人的谷子,使段先生进出无马骑,你将凭什么面对天地,简直连无知仆隶都不如!”焦令谌虽然凶暴傲慢,然而听了尹少荣的话却也深感惭愧,汗流浃背,吃不下东西,说:“我终究不能再见段公了!”终于在一天傍晚,自责而死。
古来,把人给骂死的,有诸葛亮之骂王朗,却并非骂王朗的贪,尽管是死了,却也并非因羞愧而死,倒是给气死的。那,也怕是小说家的杜撰。
而焦令谌,就很有些不同,尹少荣借段秀实的事情骂他以后,“大愧流汗”,终于,在某一个时候“自恨死”。这自然是羞愧而死了。
贪官被清官羞死,这个事件的发生是需要前提的。就是那贪官必须有足够的羞耻心,足够的知耻指数。否则,即使是天下第一清官到了,他们也会面不改色,心不跳,气不喘的。
何况还是被自己的下属羞死。着实不易。
那不易体现在,大凡贪官,无廉耻,欲望又足够大,心肠黑,脸皮厚,所谓“皮厚心黑,深谙厚黑之术”。
古代的贪官,自然是要死的。有斩首的,有剥皮的,有凌迟的……
而今的贪官,自然也有死的,有被民众发现,一遍又一遍地举报,把民众弄得遍体鳞伤后,终于落马而被正法的;有据说是害怕法网恢恢深恐败露而跳楼、上吊自杀的;有未及被民众发现,也许是因为太过狡猾隐藏得太深,民众的眼睛又不够雪亮,但是却风流无度死在人家床上的;有腐恶而千年不败,终于寿终正寝而让民众遗憾万年的……总归是自绝于人民吧。
但是,却没有一个是因为遇见了清官而被羞死的。
并非没有清官被用来使贪官羞愧,而是贪官的“耐羞度”超强,奈何他不得。
这就足以证明,现在的贪官是进化了的。倘若也要运用羞愧的方式让人家死,那,怕是首先要将有此愿望者自己给气死的。
故而,企图使“羞愧法”成为反腐的一个法宝,那就实在天真。
如果“羞愧法”真的有此奇效,那反腐就十分简单。弄他几个、几十个,甚至上百个清官,放到那里,专门让那些贪官羞愧而死,于是,反腐大业就毕其功于一役,于是就皆大欢喜。对于那些贪官云集的单位,可以集中投放一批清官,运用大剂量的清官,来让贪官们羞愧;即使不死,也能够让他们来个半死,好被民众捉拿,降低了反腐成本,节约了社会财富,岂不是甚好么?
于是,焦令谌就显得十分珍贵,单凭能够被清官羞死这一点。
这是一个多么纯朴的贪官啊!
插图 / 自杀 / 扬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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