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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险”——杂文的天职

时间:2023/11/9 作者: 杂文选刊 热度: 18771
朱大路

  一

  杂文这种文学样式,命中注定需要“探险”;所以最好的杂文家,应该都是“探险家”。

  如果一个作者,终生都写“太平杂文”,终生都与“探险”绝缘,全部的写作成为一种不“冒险”的历程,当然,文章发表是容易的,稿费也好赚,但离经典意义上的杂文家,似乎还远。

  二

  “探险”的杂文,往往具有“张力”。

  “张力”这个词,近年来被运用得很滥,什么“艺术的张力”、“情节的张力”、“人物性格的张力”等等,但含义往往混沌不清。

  其实,我更愿意把“张力”诠释为:“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的“紧张度”。一篇敢于“探险”的杂文,肯定是有“紧张度”的,因为它朝着一个相当敏感的区域,向着一个性命攸关的焦点,率先逼近事情的真相,毅然点破问题的本质。

  有“紧张度”,是杂文的价值所在、意义所在、趣味所在。

  譬如一次杂文征文,能出现一两篇、两三篇具有“紧张度”的文章,就会很精彩,很有看点。

  三

  “探险”,免不了是对政治题材而言。

  政治,是大家的事;工农兵学商,东西南北中,都有“股份”,都关心。杂文避谈政治,就是与世上最大的群体脱节,就是对人人都持有的“股份”的一种漠视。

  譬如政治中最热门的“民主”二字吧,一路走来,总是磕磕碰碰,不太顺当。这里面的“阃奥”,谁心里都清楚。国内一位有地位、有影响的学者,认为“民主是个好东西”的提法“不周严”,遂提出“民主是个不坏的东西”。福建宋志坚,对此感到“莫名其妙”,觉得“不错”就是对,“不坏”就是好,说“民主是个不坏的东西”与说“民主是个好东西”,岂非同义反复?于是发表杂文《两种“政治智慧”》进行质疑。他认为该学者是运用了某种“政治智慧”,类似于中国古代“三十六计”里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而且怀疑该学者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民主是个不好的东西——他不是说,民主与科学会打架吗?他不是说民主也可以选出希特勒吗?将这两句话合起来就是‘不好不坏,不会像‘民主是个好东西那样‘不周严了。”并指出:该学者这种“政治智慧”与一般所说的“政治智慧”,是“迥然有别”的。

  宋文有两种版本,一种点了名,一种不点名,我都读过。这是杂文挺起腰杆、敢于在政治上“碰硬”的好例,它将“民主”问题上“吞吞吐吐”的“难言之隐”予以揭破,而且,说得有理有节,富于政治智慧,让人读了,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我称这篇文章是“当代优秀杂文”,而且是对宋志坚本人说的。我不会恭维人,说的是实话。

  四

  对理论的表述,也需要“探险”。

  我与河南闵良臣几年没见,却发现这位憨厚的汉子,其杂文创作已跃上一个新台阶。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无法改变前方》是他在2009年9月发表的杂文,文中借“别克全新一代君越高级轿车”的前半句广告语——“我们无法改变前方”,对人类社会的进程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大半个世纪来,我们一直相信我们可以‘改变前方,觉得人类历史会毫无偏差地自动走向我们想象的社会,甚至还设置了一个人类最终目标。”“好像连有位伟人自己都有所怀疑,在他的著作中,认为‘最终目标之后,也还会有矛盾,会有斗争。既然如此,那人类社会的一些形态也就有可能还会有所改变,甚至是今天的人们无法想象的改变。”

  当文章写到后面,把“根脉”连到鲁迅身上,话就说得“透底”了:“自己并非一概否认有‘终极目标,只是这个终极目标就像鲁迅所指出的一样——他确切相信,自己的前方不过是坟”。“别说一个人,就是整个人类的最终前途,也只能是灭亡。”“若干亿年后,当我们的太阳进入它的晚年,会极度膨胀,依次吞下水星、金星、地球等,然后收缩,成为一个‘黑洞——你说整个地球都被太阳‘吞了,人类的前途又在哪里呢!”

  作者借哲学家卡尔·波普尔的话,给了相信“历史决定论”的人以惊讶的脸色,说他们是“懒汉”,想找到一劳永逸的“方子”。

  于此可见,“探险”,就是摸索着“说真话”。这种“真话”,不是“人不吃饭就会饿死”之类,也不是“不反贪官就会亡党亡国”之类,而是人家不愿说、不便说、不敢说,但又颇为接近事实的话。

  闵良臣此文,被向继东选入《2009年中国杂文精选》。顺便说说,向继东也是杂文界一位有识之士,他的杂文选本也好,文史精华选本也好,隔三岔五,就有“探险”的篇章。

  五

  对具体案件的干预,需要“探险”,更是不言而喻了。

  我之所以多次提到牧惠的杂文《走运的杨乃武与小白菜》,是感佩于这位老杂文家对生命的尊重、对正义的坚持、对平反冤案的执著。河南一村民组长曹海鑫,在被歹徒追打时,取出猎枪自卫,双方在夺枪中不幸走火,寻衅闹事者中弹身亡。“郑州市中级法院不顾实情,判定曹海鑫‘故意杀人罪,处死刑。上诉无效。于是,这位一心为村民办好事的村民组长硬是被处决了。”牧惠因此而感叹曹海鑫的命运没有杨乃武与小白菜好!

  以杂文干预案件,作者虽不至于有“毁家亡身”之虞,但往往路途艰辛、结局渺茫。牧惠此文没有成效,便是明证。但他在文中的呼喊,至今仍回响不绝:“既然能随心所欲地屠杀曹海鑫,会不会有更多已死未死的曹海鑫呢?”“片面地要求‘稳定而压住冤假错案的曝光,只有利于贪官污吏在黑箱作业中杀人、杀人、再杀人。”

  果然,又是河南!如今——随着那里的赵作海冤案浮出水面与被平反,曹海鑫冤案理应有重新审理、拨乱反正之可能。但其尸骨早已化为灰烬,事件也早已落下帷幕。除了他的家人、邻人、友人,还有谁能记得他、替他说话?

  应该还有杂文!杂文不忍心忘记他,杂文不可能忘记他!

  我相信这篇“探险”的杂文终会降生。但,前面横亘着数不尽的艰难,也是可以预料的!

  六

  “探险家”不是职称,“探险家”是“誉称”。敢于“探险”的素质,是人生经历造成的,也与个人的胆识有关。

  譬如,四川黄一龙的杂文,几乎篇篇都在“探险”。2009年一年里他发到我电子邮箱的杂文,每次我打开阅读,都能眼睛一亮。特别是那篇以1957年春天在北京的亲身见闻,披露当年《文汇报》冤案形成原因的文章,是一篇大杂文、好杂文。作为《文汇报》一员,我对黄先生从高尖的视角关注这张报纸,同情知识分子命运,以及运笔中的“探险”精神,表示由衷敬佩。又为最终没能经过我手发出此文,深觉遗憾!

  2009年夏天,黄一龙的另一篇拼上大样、翌日见报的杂文,突然被抽下来。(这是一篇题材重要,立论严密,史料翔实,很难反驳的,具有盛大气象的杂文,因为题材敏感,没能发出。恕我在此卖个关子,隐去内容与题目。)他得知消息后,发“伊妹儿”给我说:“保存起来,将来收集成一本书。”隔着关山千里,我可以想象他无奈而坚毅的神色。

  这就是“探险家”的风骨:百折不挠!

  在中国,像这样不避“斧钺”、敢于“探险”的杂文家,真是不少。敢于“探险”,最后又能“有险无惊”,全身而回,这应该是一门学问、一项艺术,有时也是一种运气。

  作者要善于保护自己,整个社会也要建立保障机制。全部的理由只有一个:人才难得!

  七

  我编过诗歌、编过散文、编过小说,但都没有像编杂文那样,随时面临着“险境”。

  “伸头一刀,缩头躲过,变换词句,重新冒头”——便是这种“险境”的写照。

  如果有来生,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职业,我依然会选择编杂文。这种“伸伸缩缩”的“探险”生涯,太有意思了!

  插图 / 以笔作刀枪 / 奥古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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