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凡

　　学校是西部的乡村学校，交通不便，教师们很少有机会到外面去，更不用说到遥远的东部沿海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发生了：学校的一位默默耕耘了二十多年的老教师被评为了市优秀教师，暑假将去东部沿海旅游一趟！十天时间，游览好几处国家级的风景名胜呢，开销也是免费的，全由市教育局支出。学校沸腾了！这可是学校建校以来破天荒头一回，就是学校领导也还从没有如此享受过啊。同事们羡妒不已，平时只在电视里、书本中才能看到的东部沿海老在他们眼前晃悠。甘来老师怕是从此苦尽甘来了吧？

　　学校的这位优秀教师名叫甘来。老伴儿瘫痪在床多年，疾病缠身，甘来老师一家子的日子过得很不像样子。

　　新学期开始了。去了一趟东部沿海的甘来老师比以往更有精气神了，课也上得更好了。甘来老师是地理老师，以前讲祖国大好河山只能照本宣科地念，现在不同了，亲自去过了嘛，甘来老师讲起来就滔滔不绝，就栩栩如生，学生听起来就身临其境，就专心入迷。甘来老师的教学成绩在不断拔高。以后的优秀教师怕是要甘来老师独占了吧？

　　办公室里的聊天就有了新话题。

　　“听说东部沿海那边很开放噢。”边说边往甘来老师这边瞅。

　　“是啊。”立马有人附和道：“哪是听说，千真万确！那边娱乐业特发达，歌厅舞厅到处都是，整个一个花花世界啊！”

　　“还有呢，宾馆一进去，就有那种电话打过来，有的宾馆，小姐还直接来敲门呢！报纸、电视都这么说的。”说话者振振有辞。

　　“没错。那边最多的就是美容院，这地方最撩男人的心了。名字倒取得好听，其实就是……不说了罢。”说话者就不说了。

　　“甘来老师怕是也去过了吧？说来让兄弟姐妹们开开眼啊！哈哈。”

　　众人也跟着笑。

　　“无聊！我找校长说理去，看校长怎么来收拾你们！”甘来老师气得满脸通红，把课本一扔，就直奔校长室去了。

　　“心虚了不是？哈哈哈……”众人笑得更凶了，男的笑得肆无忌惮，女的笑得花枝乱颤。

　　可一连几天过去，也不见校长来修理他们。

　　众人看甘来老师的眼神就很有内容，甘来老师的眼神也变得躲躲闪闪了。

　　“你都多大年纪了，还……你咋这么经不起诱惑呢。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我、为我们的虎子着想啊！”老伴说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转。

　　“连你也这么想？我怎么了？我不就是去了趟东部沿海而已吗？”甘来老师很不解。

　　“你出去听听，别人都怎么说你！还好我瘫痪了，否则出去还不被人戳断脊梁骨！”甘来老师的老伴直摇头，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了。

　　甘来老师很痛苦，再想到刚刚校长那“语重心长”的谈话，甘来老师就感到一阵阵揪心的痛。

　　甘来老师的课上得大不如前，学生也不再专心听他的课了。甘来老师的教学成绩在持续下滑。

　　甘来老师的老伴病情突然恶化，说话间就撒手人寰了。处理完后事后，甘来老师就辞了职，带着儿子虎子去了东部沿海。

　　“啧啧，这下好了，可以无牵无挂地去了。”众人似乎恍然大悟了，都这么说。

　　局领导很后悔，咋就把他给评为优秀教师了呢？局领导就把甘来老师“优秀教师”的荣誉给收回来了。

　　校领导却很向往东部沿海。说句实话，校领导自打甘来老师去了东部沿海后，就一直向往着东部沿海。机会还真来了，第二年就去东部沿海考察了一趟。

　　回来后，教师们就开始说校长了，都说校长是个好校长，经得住诱惑，到底是校长，哪是一个优秀教师所能比的。边上有人说，不对不对，他充其量就是个被取消了荣誉的“优秀教师”。众人都笑。

　　几年后，传来了甘来老师的消息。在东部沿海的甘来老师还干着老本行，在一所省重点学校教书。那所学校的领导很器重甘来老师，光工资，甘来老师一个月就拿四千元呢。虎子在一家很有规模很有档次的学校就读，成绩出奇得好。

　　不会吧？怎么会这样呢？众人都不说话了，都埋头找事做，却都不知做什么好。

　　东部沿海的美景又在他们眼前晃悠起来了。

　　【原载2007年第7期《文学与人生》】

　　题图 ／ 盛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