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

　　神木城最有烟火气的街道要数二粮站了（虽然好多人都没见过粮站的影子）。一条不足五百米东西走向的巷子，教育医疗商业服务业很是齐全。二粮站的好多店铺都是夫妻档，夫唱妇随很是和谐。

　　每天凌晨三四点，“向龙杂碎店”一阵烧炉打炭声划破了夜的宁静。烧水、和面、擀面、卤肉、烤干酪、调汤汁、熬稀饭、打豆浆、配小菜、切佐料、收拾桌凳等一系列事项都有序展开。当东方微微泛白，打工的人开始出门时，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羊杂碎已是油汤辣水滚烫烫地在锅里翻腾了。老板李向龙一张黝黑的国字脸，相貌有点凶，但人却十分随和热情。帽子、口罩、袖套、围裙一整套厨师的工作服，一年四季都雪白干净。即使炎热的夏季也是装扮齐全一丝不苟，给人一种舒爽清朗感。老板娘美丽大方，一双水灵灵的大花眼仿佛会说话。夫妻二人各司其职，男的掌勺面杂碎，女的主管粉杂碎，一家早点铺经营得风生水起。都说神木人的一天是从一碗杂碎开始的，这话不错。他家的店只开到上午十一点，除了每天固定食客外，还有许多慕名而来者。用杂碎爱好者来说：一大早进城一趟，不喝一碗向龙杂碎等于白跑了。曾怀疑这话有夸张成分，但从他家每天川流不息、座无虚席的店面流量看，这真不是吹的。

　　喜欢这家杂碎的食客不仅仅是因为那诱人的美食。一条小巷早晨挤满了开车、骑摩托、电动车、自行车上班和送孩子的家长，清明大早吃一碗杂碎加一个卤肉夹干酪，这可是神木城有名的硬早点。人多了，交通难免拥堵。于是老板娘在捞粉抓土豆丝儿的同时，机警地扫视着街上的动静。只要红蓝顶灯车一入巷口。她那脆生生的声音便如警报般响起：“交警来了，谁的车快点，要不贴条子（罚单）呀！杂碎打包上。”于是小食铺内外就会有一阵小小的骚乱。有那慢性子的，还舍不下半碗烫嘴的杂碎。老板就会笑着吆喝：“你赶等交警走了再回来吃么！贴一张条子够你吃几十顿。饭我给你留着，要不回来白补给你嘛。”于是一房子人都吃的吃，笑的笑，更有热情的熟人吃完了的帮忙去照料车，打着火在车里坐着拖延一下时间。交警对此也心知肚明，只要不是整条街实实在在地堵死，是不会真的贴罚单的。所有人都说那是杂碎中飘逸出来的人情味。

　　有一年的腊月，一个衣着邋遢神情很是沮丧的年轻人一小口一小口地吞咽着杂碎。老板娘担心地问：“辣了吗？”旁边的一个年长者恶声恶气地说：“辣死就好了！辛辛苦苦挣了一年的工钱，喝了顿酒，竟然和几个刚认识的人赌钱，一黑夜全输光了。这帮年腊月的，看你咋回家给孩儿老婆打交代。几万块啊……”老板娘听得眼泪马上就流下来了，边用围裙擦泪边低声细气地劝：“你就不要怨他了，他心里一定难受死了……”“死”字一出口立即打住，不安地看向那个赌输了一年收成的年轻人。“唉，再可不敢赌了。你年轻见的事少，肯定是被人做了局了。以后就有经验了，回去给老婆好好说，老婆骂两句也受各，她也是心疼你一年的辛苦白受了。”那个有苦无处诉的年轻人终于没忍住，泪流了下来，头伏在桌上哭出了所有的悔恨。临了，老板和老板娘不仅没有收饭钱，反倒把自家准备好的年茶饭各样齐全地装了一大食品袋，又从围裙兜里掏出一大把钱挑新的展的百元大钞给了年轻人。善良的老板娘边把钱塞他手里边叮嘱：“再可不敢赌钱了。把那钱用来一家人花，有吃有穿够体面地花三几年了。赌博是个无底洞，有万百两家产也不够填的。回去好好地过。”仿佛那个年轻人是他失散很久的弟弟。都说这年头找人借钱都是对人情人性的考验，可这对夫妇却是赠送，还引得周围人也纷纷三百二百地慷慨解囊。那一碗小小的杂碎，不仅暖胃更是暖心啊。

　　古语云：家有贤妻，不遭横事。对面的“亚兰蔬菜门市”就是这样的夫妻档。夫妻俩每天像勤劳的蜜蜂一样，凌晨四五点钟准时去蔬菜市场进货，风雨无阻。回来后，丈夫码货，妻子卖菜，配合得和谐默契。二粮站周边的居民大多是他家的常客。他家的蔬菜不仅品种齐全，而且绝对当季新鲜。主妇们送孩子上学或下班后，顺路在他家挑选菜品、调料、水果。并且顺便交流着厨艺与每天的食谱，似乎一天的饭食就有了着落。漂亮高大的女老板亚兰，算账很有特色，她的四舍五不入和贴心地赠送一小把韭菜，几根香菜，总是让顾客来时欢喜去时满意。足斤足两、童叟无欺是她家的金字招牌。因为是家庭经营模式，所以有时候晚上八点多也能在她家买到菜。

　　去年春寒料峭的一个清晨，夫妻俩去菜市场进货，却被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妇人从后面拽住了三轮车。天黑人多，老妇哭诉不休。一番医药操作和市场人情了解后，夫妻俩明白原来他们遇到了专业碰瓷户了。血性的丈夫要求报警，誓死捍卫正义与利益。妻子却劝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她还有几天活，给她钱。钱没了咱再挣，咱俩个有手有脚的还怕她个老倭瓜？别耽误了开门，一街人等着做饭呢。”夫妻二人一合计，果断找人调解，最后以几千元的方式快刀斩乱麻地了结。事后，许多人都听得愤愤不平，并说他们这样不仅损失了钱财，更是纵容了坏人。可亚兰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瞠目结舌：“她那么老了，又乞死可怜的。况且我如果关门了，让这条街上的人家咋做饭？”一句话令人汗颜。是啊，现实中有许多人会用沉没成本来计算他家这几千元的收入周期与辛苦付出，可他们却用单纯的善良与宽容及时止损。是不让高明的经济学家也沉默呢？尘埃落定，夫妻俩又开始平淡地一根葱一头蒜地过着他们“斤斤计较”忙碌有序的日子了。

　　“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这大概就是医者仁心吧。所以十字路口的“向军诊所”一家如果没有病患敲门，是唯一可以睡到自然醒的了。一副慵懒相的向军大夫就是这样一位资深的中医传承者。夫妻俩一个医师一个护士，极大地方便了周边居民。整条小巷子的居民有个头昏脑热的都找他家。丈夫开药方，妻子抓药，协作和谐。他们似乎特别喜欢小孩子，总有宝妈抱着孩子出入。后来才发现，那是二胎政策开放后，请他中医调理迎接来的小可爱。嗨，人家逗孩子其实是在检阅医疗成果呢！大夫看医书，也爱看武侠演义，案头常有《三侠五义》《童林传》等书。有爱好武侠的同道中人和他谈论时，大夫口若悬河、眉飞色舞的论述与望闻问切时的持重谨慎判若两人。都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其实在悬壶济世的医者心中，为民即是为国啊！

　　“先人栉风沐雨，后辈勿忘勤俭。”这样的身体力行者，莫过于巷口的钉鞋老杨和二中门口的老丁了。老杨三十几年身残手不闲。奉老育幼，子女一个个有出息，可以说离不开他一针一线风雨无阻地坚守。“幻城书店”的老丁，四季无闲暇，片纸也搜寻。为二中的莘莘学子广罗书籍题型，可谓泽被英才。都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小的一条二粮站路，无论是人间烟火的食店，还是供需物用的商店，保人身健的诊所，还是养人心智的学校与书店，连同保持整洁的环卫工和不时出现的市政交警，都能恪守本分以一己之德行，弘扬人间之正气。把神木人的善良、誠信、忠勇、敬业、有担当自然传承。有这样的环境滋养，何忧“居必择邻，交必良友”？

　　这条小巷，每天被朝气蓬勃的学生点燃朝阳，又被人间灯火温暖夜色。在开合有序活色生香的生活中，每个人都像精密仪器中的小零件一样，只在“种田尽力，读书专心”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出格不掉链子。那么，我们所依附的“第二个百年新征程”社会大计定能长治久安地正常运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