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全民摘下口罩的那一刻起,注定这个暑期会成为旅游热潮,人们渴望借由许久没见的异乡的美,来转移生活在当下的困顿和痛苦。
旅行是在准备行李的那一刻开始了,带上几件衣物,带上一两本书,如同我们在走向前方而又时刻惦念正在远去的家园,我们其实无法真正地远离。
很久没有卧铺去旅行了,坐上大巴车赶往火车站的时候,已是日落黄昏。黄昏,是这几年相伴最深刻的记忆,站在阳台处远望,看晚霞不断变换形状和色彩,云彩一会儿金粉色,一会儿铁红色,天地在这一刻绚烂无比,仿似换了一个人间。几分钟的寂静之后,一个声音会在我心底响起,“世界多美呀!”
候车,进站,随着人群涌入车厢。记忆中的卧铺,好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车厢里的灯熄灭了,我带了本艾丽丝·门罗的《逃离》还不及翻开,旅游是一场逃离吗,亦或是在人群里寻找自己?我想不起是谁说过的,来到陌生的地方,你才会看到一棵树就是一棵树,一座房屋就是一座房屋。熟悉的地方,我们往往会赋予事物熟知的功能,拐个弯就是银行,前面是商店。物是如此,人呢?
车厢已经慢慢安静下来了,婆娑树影在车窗外后退着说晚安……
车停靠在下一站了,睡意仍无。对面驰来了一辆火车,当我拍下车窗里的一张照片,我无法不想起曹文轩的那篇《前方》,“一车人,神情憔悴而漠然地望着前方。他们去哪儿?归家还是远行?然而不管是归家还是远行,都基于同一事实:他们正在路上。”人总有克制不住的离家欲望呀,无论是否能踏上旅途。
车子继续往前,月亮就在窗外紧紧跟随,有一种把梦延伸的感觉。
梦里很清晰地听到进站的广播声,以往只是匆忙,声音在人群里淹没。站台上应该没有多少旅客吧,一个字一个字是那样兀然地掉落在了地上,我睁了一下眼,看看月光是否也照亮了一地的旧事?
六年前来过恩施,选择再次出行,是因为相信每一次的抵达都会不一样。来到了梭布垭石林,穿行在石林狭缝中,依旧还是会被层叠的喀斯特沉积岩地貌所惊叹,据说这片石林是发生在4.6亿年前的奥陶纪时期,当时这里是一片海洋,然后海水慢慢地消失了,然后在岁月的侵蚀之下,成就了石林如此独特的风貌。行走在石林,弯曲萦绕,抚摸着奇崛的石峰,感受海水也曾在这汹涌拍打,会有种时空的交错感,自己仿佛深陷在了大海深处迷宫。
“老棒冰一块钱一根,绿豆棒冰两块钱一根。”有老人家在山谷转角处摆摊,热情地吆喝着游客,“不买,在这里歇歇也好。”我买了根绿豆棒冰,老人家更是要我坐下歇歇,“下面凉得很,你把身上的汗收了再下去。”“自己做的酒酿六塊钱一碗嘞。”我忍不住又买了一碗,冰凉凉的,米酒的香甜,喝下一口,浑身一个激灵。“好好喝呀!”我想着跟老人闲聊,导游已经往回来找我了。只好端着酒酿往前赶路,老人在身后喊着,“路滑,要小心。”
兜兜转转,生命也是一场难以安排的行程吧。走出了石林,回首再望了一眼,想来任何苦难,放在岁月面前,也不过是拈花一笑吧。
来到之前不曾来过的女儿城,所谓女儿城,不过是条商业街。所不同的是,女儿城里兜售的是女儿梦,店铺里琳琅满目的民族服饰,叮当作响的头饰、耳环、项圈,租上一套,便可以开出一个个美美的梦。我偷偷地采了几朵美梦,留在了镜头里。
“有遗憾,才会有,念念不忘。”我对自己说着。
第二天纠结着大峡谷的行程,上次去刚好是大晴天,顶着大太阳全程暴走,想来还是心有余悸。要不到山脚下,再做决定吧。这样想着,便舍不得错过路上的风景了,见江面起了水雾,是苏轼笔下的“白露横江”了,远远望去,山谷间云雾缭绕,只爬一座山峰吧,看一看雾蒙蒙的大峡谷。
不承想,导游直接带着我们坐缆车抵达最高峰,迷蒙中就跟着一起走了。原以为六年前的景致早已在记忆中晒化了,到了某一石崖前,某一山谷前,那些记忆却又闪回。也许,很多时候,我们所谓的遗忘,也只是暂时地沉落了下去而已。
“白茫茫的一片,都看不真切。”同事难免抱怨。可我认为这恰到好处,江南的山水是眉眼盈盈,恩施的峡谷,山河交错,高低悬殊,在这阴雨天气中,更显气势。峡谷转弯处,俯视深不可测,仰望不见山巅,足以让你为之驻足,为之无尽想象。下了峡谷,便来到地缝,弥补了上次错过的遗憾,雨水为瀑布增势,我看气势恢宏的千丈瀑布,也看雨丝飘落在悬崖中的蜘蛛网,这一路有千丝万缕的陪伴。
淡淡暮色随同雨丝一起飘落,抵达一个新的地方,我们总想寻找不一样的风景。柳宗元在《始得西山宴游记》写道,“苍然暮色,自远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他自以为已游览尽永州的奇山异水,直至西山,直至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方得游玩之乐。对于旅游,有时我们会抱着太多的期待,如果把最终的景点当作快乐的目的,那么过程可能会成为一场苦旅。
释然,放下,人生何尝不是如此,明白了快乐它只是一种附加品,那就不要让这种附加品本身成了目的,从而削减了人生旅途的意义。前方也好,归去也罢,行走在路上,就去享受其中的百般滋味吧!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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