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一碟花生米,放在他的桌子上,他正在阅读一本书。手机就扔在一旁,手机上不时传来的动静,都没有带走他在那本书上的手和眼。
他的手像长了眼睛,丝毫不差地到碟里取出几粒花生米放进口中,然后紧闭着嘴。嘴里慢慢地蠕动,发出低低地沉闷的声音。眼睛却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那本书。
过了一会儿,她又把一杯茶,轻轻地放在碟子的旁边,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到另一间屋子里。做这些事,牵扯了她很多精力。她像一只机械的钟,每个钟点有要去完成的事情,隨着天黑到天亮重复循环着,却不能缺少。有一个钟点的事情没有完成,她会放心不下,会不停地惦记着。他来的时候,侵占了她好几个钟点的事情,她不得不把钟点再次排列,把他挤进去。
他从不收拾屋子。当然,也不弄乱。屋子里的东西,原来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他从不碰它们。只有那条被子,那个被窝,晚上钻进去,早晨掀开一角爬出来。白天,她进去的时候,看见被窝慵散地在床上。一角掀开着,她每次进来都不去靠近,毫无防范的床,甚至离得远远的。放好东西便走开,仿佛很怕成为,这间屋子里的一个摆件。
他出来到厅里来的时候,会朝她微笑。洗漱、吃饭都静悄悄地,之后就回到那个房间里。她是来度假的,却被相托照料一位朋友的朋友。
房间里安静极了,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把心里的话,写在一张蓝色纸条上,然后把纸条卷成一个小卷。很多蓝色小卷成了一小堆。窗台上的玻璃瓶,打开木塞,把蓝色小卷统统装进去,盖紧。仿佛心也在里面了,小心翼翼地抱着玻璃瓶子。
时间在钟表的嘀嗒声中,一直向前走。她又续了两周的假期,明天不得不回去了。他到厅里来的时候,她告诉了他。还叮嘱了,花生米在这个铁罐里,红茶和绿茶在玻璃柜里,厨房里有电烧水壶。他坐在餐桌旁,一脸茫然。
她说,明天就要回去了。他低下头,默默咀嚼着食物。他来到这间房子的时候,她就在这里。他不知道她离开后,会怎么样。
第二天早晨,他洗漱完,到厅里来。餐桌上没有饭,厅里也没有她。他在餐桌边坐了一会儿,便回到房间中。拿起书,眼睛阅过几行文字,手指不由自主摸到碟子处,只有空气被他搅动。屋子里空气越来越重,压着他。这不是先前的屋子了,他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两圈。越发的单调,这间屋子就像停掉了的钟。
他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不知道她在哪,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脑子里只有她的笑,她的笑就在前面,他跟上了,到了火车站。她错过了两趟火车,脑子里的时钟空了一块,时针怎么也迈不过去。她透过候车室的窗玻璃,看到了他。他手里晃着那本书说,带上它吧,它变得安静不下来。她告诉他先拿着书,她去买两张到C城的票。她拿着两张票回来说,要等两小时才开车。他在她旁边坐下,捧着那本书,陷入了书中。
出了火车站,他跟着她走。
河的末梢水流不大了,河边的黄色衰草,被踩得东倒西歪,上面散落着各色的包装纸。对岸几棵树参差不齐地相伴相生。这块荒草地来的人很少,以前她常来。可以发呆。
太阳快落下去的时候,金色的余晖撒在河面上,给河水和房子都镶上了金边。河这边的水黯淡无光,低着头默默地流。快些流吧,在太阳下去前,流到前面也会被罩上金光,也能赶上从辉煌中走一次。她想跟上水的队伍,这样才能记住她的水。对面的树嘲笑她,哪有你的水,都是河的水。站到树这来,站到高处去。
时间一直走,她站在草地上不动,时间从身上经过。时间从四面八方走来,走过它的岁月。她就呆呆地站着,太阳下去了,云缝里还有一点光。他站在她身旁,手里捧着那只装着蓝色纸卷的玻璃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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