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龙滩——歌者之乡,东宅江之秘境;绿为主色调,欢快为流淌的音符;主唱者为山涧,绝壁,危峰,蕨草,竹林,悠长的石板路。水流中长满苔藓的石头,以及石上的野菖蒲,还有满山蜜蜂的低鸣和莺的歌唱为主旋律。
初访东宅江,映入眼帘的是瑶乡纯净的人性、人心,它曾深深地感动过我;再次进入东宅江,登临东龙滩,大大小小,高高低低三十六级有如心跳般的瀑布,令人兴奋得几乎窒息;这天,我甘冒酷暑,再闯东宅江,刚抵足身披朦胧面纱的北龙滩口,便遇见了诗,一句句有如精灵般自由奔放的诗;继而,一阵金色的歌声如浪涛般席卷而来,差点把我撞翻。这是一首低沉、浑厚、磁性极强的男中音独唱曲,细寻之,竟从当地人称之为青牛石的身上流淌出来。
传说,青牛石来自天上,一向不善多言,素性任劳任怨的青牛不知何故惹恼了玉皇大帝,玉皇大帝怒不可遏将青牛逐放此地。青牛怨气填胸,却不敢声张,一头扎入河流当中。不知多少世纪过去,青牛脊背被水流打磨成令人着迷的非洲斑马纹理,令人畅想翩翩。伫立岸旁,颇具怜悯之心的蓝色野花,日日守望着青牛。那份痴情,就像妻子守望丈夫,儿女守望父母,情人守望情人。一棵略显张扬的黄皮树,如同颇似痴汉伫立水旁,左右顾盼,不知守望青牛,守望水流,或守望人间岁月。
更多的歌声出现,一物亮嗓,万物相随,合唱,独唱,协奏,就连划过天空的鸟儿,也收住脚步。精灵般的鸟儿,满身携带歌声,包括羽毛,包括脚爪,包括羽冠。所谓的天籁之音,指的只怕与鸟儿划过天空时遗下的一串串美妙的音符有关吧;左右逢源的还有蝉鸣,它们身上也全是歌声。
我忘神地攀越潜行着。
在水边,崖石上长出诱人的花朵;竹的叶面上垂挂着一粒粒晶莹露珠,每一粒露珠皆是心灵世界的完美呈现,既映照它人,亦映照自身。许多叫不出名姓的矮小植物,相拥相抱,探头探脑,或伏或站,或凝眸,或眺望,神色飞扬且安逸。
溪流中闲游着的小鱼,小虾身上全背负着音乐,欢快的乐声随鱼影在水中穿行,拍打出一浪浪波涛般的歌声。
水中一丛丛水菖蒲,肃穆庄重,历经千万年岁月沧桑,依然伫立石头上放声歌唱,它们的脚下长有如竹节一般的骨节,这是年伦之节,一节十岁,百节千岁,味香醇,可入药。还有一棵不知名姓,如同玉石草的,自石缝中探出身手,周围细草成荫,全都兴奋着。
一只略显肥胖的蚂蚱呆在草叶上,还有一只呆在一截干枯的树枝上,缓慢爬行着。无边光阴催人老,蚂蚱或许背负着太多的歌声,以至每往秋日深处行走一步,需付出极大努力。此刻,蚂蚱的生命已达极限,它无须再张开翅膀,也无力再张翅膀,它即将老死在幽谷中某一棵树下,化身为泥,滋养大地,这是一种献身精神。它乐于这种奉献,就像北龙滩乐于奉献美妙的歌声。
高耸的绝壁上耸立着毛竹,竹身软韧高挑,婀娜多姿。竹的特性在于思想的空灵,在于将智慧深藏体腹当中,也在于音质、音色的美妙动听,以及对爱情的冲动。
两树之间悬着一个深潭,一挂宽阔的飞瀑从天而降,我敬服飞瀑不顾一切跃入深潭的勇气!青潭两岸间悬挂着一根宽大的扁藤,扁藤像腰带,我十分好奇。向导告诉说,这是一种药材,秋后开黄花,花色煞是好看。
随行的瑶乡嫂子,壮实、豪爽,质朴中略带几分野性,粗旷中内敛着些许温情,沉默中偶现坚毅与自信,已生育有一男一女。她背着我的摄影器材,在陡峭的山壁间行走如履平地。此刻,正攀上一处绝壁,回头嫣然一笑,面色恬静如水波一般化开。恍惚间,她忍俊不禁唱起一首瑶歌。歌声深沉、苍凉、悠远,仿佛从幽深的洞府中流淌出来,从历史的纵深处流淌出来,一时间,竟分不清哪是幽谷歌声,哪是瑶嫂歌声。
碧绿丛中有一尊被锯掉上身的竹蔸,竹兜如碗状,盛着一汪碧水,水中浮游着肉眼难辨的几只虫子。对于小生命们,竹兜中的水,该称天堂水吧。天堂水即天河水,天上之水,度劫世人及一切物种生命之源。小生命们凭此竹兜之水足可度过一生;与之一壁之隔的一挂蓑衣藤上,悬挂着一只长足黑蜘蛛,蜘蛛伏在藤上很知足,好像正在享受自然恩赐,或者正守候着猎物的出现。
一截横躺的枯树上,长着两枚菌子,菌子亭亭玉立,仿佛清纯少女,脸上写着俏皮与青春之歌。
幽谷中,高矮不一,形态各异的崖壁间长有极富观赏价值的崖菌,崖画,崖花。它们神形兼备,多彩多姿。假使山崖为天空,菌花即为天空中多彩的云朵。
又見芭蕉树,若干的芭蕉树,一棵两棵,十棵八棵,于此茂密林中分布扎营。芭蕉林的出现我深感意外,难道北龙滩江水不够丰沛?又或因鸟儿将芭蕉种子携带至此,自成一道风景?
整座幽谷全充满了音乐,充满了歌声。水在唱,石头在唱,树木,草叶,花儿都在唱,天上飘逸的云彩也在唱。正是一步一歌,一景一歌,一树一歌,一草一歌,一水一歌,一石一歌,一鱼一歌。
此刻的我亦感觉指尖在唱,脚踝在唱,头发在唱,感觉、嗅觉全在唱,指挥合唱曲的是,天地自然人心!
——选自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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