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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河流过我的家

时间:2023/11/9 作者: 西部散文选刊 热度: 18551
刘文勇

  我生在淮河,长在淮河。我生命流淌的血液,是淮河水的凝聚。我的每条血管、每块肌肉、每根神经、每块骨头,都是淮河水哺育的形成。我与淮河、与淮河水,是相融的、是一体的、是分不开的。

  淮河,我的生命。

  淮河人游泳,如吃饭喝水一样平常。但我游泳,虽会两下子,不精也游不远。淮河人,不会游泳,见水不亲,不会洑水,很少的。若遇洪灾,如碰大水,不会游泳,那是很糟糕的。再说,夏天那个火辣辣的热,那个蒸笼般的闷,让人憋闷让人难受。跳进淮河扎几个猛子、在水里打几番滚,那舒服、那快活、那爽乐,躺在凉荫荫的水里,是不用说的舒服啊。不在淮河边上住,那是体会不到淮河人在河中洗澡的美好与意趣的。

  村里,无论大人孩子,游泳高手多,游泳高手数老五。老五长相黑,上胸凸起,当胸黑汗毛茂密,根根竖立,胸肌鼓突。两条胳膊有力,扳手劲,淮河镇男人没人扳过他。却有不足,脚跛,走路一颠一拐的。在淮河里游泳,无论抢水、仰游,侧游,沉潜,都快得如游鱼穿梭,别人没法撵上他。老五水中本领,都说甚于水浒浪里白条。他有水中绝技:可换呼吸。畅意与群鱼游走嬉耍,随意自由。大鱼小鱼游于他的身旁,好像熟人一样,朋友一般。他扎猛子,这边没入水中,十几米处那边出现,头往上一犟,蹿出水面一米多高,再落入水中,用手一抹脸,然后手一扬,甩出手上水珠,飞在阳光下,水珠如五彩珍珠,如画好看。

  老五常带一群伙伴到河对面吃瓜,河北人种的瓜,比南岸人种的瓜好吃。他只带水性好的朋友。差的,他不带。他说,你洑水差,拖我后腿。

  淮河北岸人种的西瓜,大而圆,统统花皮,红瓤、蜜甜。孩子们眼馋,都想游过河去,摘一个,过过嘴瘾。但人家河北人看瓜严,被逮住,得叫村里干部去领。过去游过河偷瓜吃的,有被逮住的。被村干部领回后,没面子,在村人面前丢人、抬不起头。

  跟老五到淮河北岸吃瓜就不同了。那边看瓜的是他亲戚,那老年人特别喜欢老五。老五带的人,都能吃上瓜,临走,还能带着瓜游回南岸。

  如今,到淮河北岸吃瓜已成历史。随着袓国大好形势,科学技术的进步,南岸淮河人种瓜,也甜。南岸淮河人的夏季,家家有瓜田,户户有菜园,瓜类品种多,蔬菜如花园。消夏解暑家家有,不用到市场买。

  淮河人,是吃淮河水的。很长时间,是用扁担,担着水桶,挑淮河水回来,倒进水缸储存。春季,水清亮明朗,夏季,水浑不清,需明矾净水。净水时,手拿明矾,插进水缸,使劲绞水,把水绞得湍急,成飞转的漩涡,用劲绞,漩涡越旋越深,陀螺般滴溜溜地团团转,泥沙纷纷沉底,水越来越清。

  我很长时间用扁担挑水供家饮用,工作后,一回家,就摸起扁擔挑着水桶,到淮河挑淮河水,直把父母亲水缸担满为止。

  担水,要到深水处。河边上水浅,水质不好。到淮河水边,先脱掉鞋,赤着脚,到深水中去,水清,泥沙杂质少,低下头,亲亲地喝上一口淮河水,好甜好甜的。担起两桶水。过十几米的河滩,再翻坝子,坝子高,坡陡,重担在肩,攀高越顶,两脚紧紧地怄住泥土,一步步地慢慢走。

  别人担水觉得累,我却觉得担水是乐趣,担着水桶,稳着步,压着担子,这边肩疼了,就两手抓着肩的两边扁担,轻轻地、慢慢地、巧巧地将扁担从左肩换到右肩。这时,人轻松了,肩不疼了,悠悠地跨着流水般的小步子,有韵律地往前走,真是很诗意的。

  现在村人吃淮河水,不用担了。政府为村民安上了自来水,家家户户烧水煮饭,水龙头一拧,清亮的淮河水哗哗地流下来,非常方便。过去水浑,要打矾,现在自来水,经过消毒过滤,卫生又安全。

  我不吃鱼,别人好奇,谁不吃鱼呢!你却不吃鱼,真是怪。

  殊不知,我有不吃鱼的原因。

  我小时被洪水冲走过。

  那年涨大水。暴雨下,天色阴暗,空气沉闷。人人烦躁,心气不顺。

  我被洪水冲走那天,天突然放晴,河水涨上坝堤,一群孩子像旱鸭子般扑进淮河水,我不敢进深水,只在浅水中洗澡,不知怎么回事,我被急流冲走了,耳边是嗡嗡的水流声,我快速地随着水势往前淌。开始有知觉,见洪水微红,一条鱼围着我转。那鱼游到我肚子上,以牙咬我,不疼,只痒痒的,鱼又游到我脸上,柔柔的,如婴儿手指般优雅地抚摸着我。我没有感到生命危险,没有意识到生命悬于一线。直到心脏憋闷、难受,才感到生命危险,死神来了。我不甘心,着急,心狂神躁,急欲寻找生路。我意识到我的生命要毁。

  突然意外出现了,我从水中蹿出来,头一清,心一爽,吸了一口鲜鲜的空气,又掉进水里,心又难受又憋闷了。那时,我没有知觉了。……只到躺在坝子上,昏昏沉沉的。

  我感谢老五,我被洪水冲走,小伙伴,没有能力救我。那时,老五到河边来了,他奋力抢救我。我从水中蹿出,就是他抓着我往水浅处扔的。他扔了几次,别人说,扔了三次。他救出我,已累得筋疲力尽,在坝子上躺下歇了好长时间。

  我被洪水冲走这事,一直印在我心中、脑里。那条围着我转的鱼,我不会忘记。它就在我眼前,它就在我心中。别人吃鱼,我心里有些疼。

  现如今,淮河上架起桥,过河,不用游泳。汽车,火车在桥上穿梭不息。孩子们也不用到河水里洗澡,家家户户都用上太阳能、热水器,比到淮河里用不干净的凉水洗澡强多了舒服多了。

  这些,是我一个淮河子孙对淮河的爱意、敬意。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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