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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晒场

时间:2023/11/9 作者: 西部散文选刊 热度: 16791
聂爱蓉

  母亲的晒场是我记忆原野上斑斓而温暖的回忆。

  母亲的晒场设在距我家不远一块薄地的一头,三面临谷,突兀在半山腰。通往晒场的是一条曲折的泥巴路,一棵柿子树站在小路的尽头,身后就是半径约十五米的晒场。父亲之所以愿意毁了大田的一头来做晒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这三面临谷的地形,通风、朝阳再加上地头贫瘠,不太长庄稼。

  晒场是纯泥巴地面,即使经春风一遍一遍的爱抚,也只在春三月长出稀稀疏疏的一些狗尾巴草、抓地龙;唯能点缀晒场春天的是一些黄花苗,它们撑着单薄的身子,顶着伶仃的几朵小黄花瑟缩在乍暖还寒的风里。

  端午过后,父亲带领一家人奔赴晒场除草。在一家人?头锄头的叮当声里,那些狗尾巴草、抓地龙被扔出晒场。那些已开或含苞的黄花苗,被父亲收进一个大竹篮里,蹲坐在柿子树并不浓密的阴凉里。父亲说这黄花苗是极好的药材有清热解毒的作用,不过保存它却不能暴晒,只能慢慢阴干。

  记忆里,母亲牵着牛在前面走,父亲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在空中佯装舞动鞭子,发出啪啪的声响。碾轱辘在牛的牵引下慢悠悠地滚了一圈又一圈。正午的阳光白花花地照耀着大地,睡眼蒙胧间,仿佛牛郎织女在天街牵着牛儿闲游。

  一睁眼,晒场如新妇出浴般焕然一新。湿润润,光溜溜,散发着泥土的清香。那土黄色平整而坚实的地面,让我想起父亲的胸膛,让人忍不住想在他的怀里打个滚。鼻尖深嗅,那香草暖风使我沉醉在五月的春风里。

  从此,一年四季,秋收冬藏,晒场就成了母亲最忙碌的场所,因而,我称之为“母亲的晒场”。围绕着晒场上母亲穿梭而忙碌的身影,劳作之余我们姊妹几个嬉戏打闹捉迷藏,把童年的记忆挥洒在这块乐土上……

  四月,母亲的晒场惊险而温馨。

  小时候,家家都喂猪又没有多余的粮食给猪吃,晒糠就成了继晒麦之后晒场上的又一盛事,一席一席的麦糠散发着小麦的馨香。接下来是晒柴火。父亲把山上的桦栎树进行修整,砍下低处多余的枝枝桠桠,就由母亲和我们姊妹几个负责往晒场上运送。没多久,那些横七竖八的桦栎树枝便铺满了整个晒场,在正午骄阳的暴晒下成为最好的柴火。

  正午的太阳,像一口倒扣的大锅悬在村庄的上空。刚孵出的小鸡贪恋那桦栎树叶子下的阴凉,叽叽喳喳吵着要去,老母鸡不放心地跟在后边,“咕咕咕”地提醒着儿女们注意安全。

  我也被母亲派往晒场翻晒桦栎树叶子。正午的热风吹得人恹恹欲睡,再也没兴趣看一眼挂在树枝上的青杏,只好无聊地仰头数着柿树花。那罩着淡黄色花边衣裙的小可爱在枝叶间躲躲闪闪,一会就迷失了我的眼。正懊恼之际,突然桦栎树叶下传来母鸡惊恐的尖叫,小鸡们惊慌失措地四散逃窜,有几只慌不择路一下跌落到晒场下的枣刺堆里,发出急切的呼救声。我意识到鸡们可能遇到了危险,翻身下树,一个箭步冲到母鸡身旁,只见一条擀面杖粗的菜花蛇正吐着红红的信子向一只小鸡靠近。那只小鸡许是吓傻了,一动不动。鸡妈妈鼓动双翅,攥着尖尖的头部,怒目圆睁,做出俯冲的姿势,一次次冲向菜花蛇。小鸡仔在鸡妈妈的辗转腾挪中被绊翻了好几次,挣扎着就是站不起来。眼看小鸡仔将要成为菜花蛇的腹中餐,我情急之下随手举起一棵桦栎树枝,闭眼朝菜花蛇的方向猛抽五六下,扔下树枝没命似的一路哭喊着跑回家。当我扑进母亲那混合着汗味和饭香味的怀抱时,母亲紧紧地抱着我,一边用粗糙的手摩挲着我的头,一边安抚着:“有妈在,别怕,没事了。”

  岁月流转,经历世事人心的砥砺,母亲那带着汗味和饭香味的怀抱一直是我午夜梦回往事满含热泪的殷殷慰藉。

  五月,在布谷鸟一遍遍“快黄快熟”的催促声中,母亲的晒场迎来了最繁忙的季节。成捆成捆的麦子堆成小山,脱粒机嘶吼着把“小山”一口口吞咽下去。不久,一席席的新麦便躺在晒场上泛着金色的光。

  柿子树下,一座麦秸垛拔地而起,一个七八岁的女孩神气地挥舞着手中的木叉,正在加工她的杰作,直到太阳收起它的锋芒,悻悻地往西山躲去。女孩儿坐在柿子树杈上,帮父亲把最后一筐麦壳覆在麦秸垛上后,才满意地重新打量一下自己的作品,呲呲溜溜几下就滑到了树下,摸一把额头的汗珠,把骄傲在晚风中张扬。沐浴了半天阳光的新麦还带着一股温热,女孩把身体在新麦上舒展成一个“大”字,一天的紧张和疲惫在新麦的清香和温热中消解释放。

  秋天,母亲的晒场是最斑斓忙碌的。

  辣椒、茄子干刚唱罢,花椒就急急地登场了,紧随其后的则是大枣、花生;霜降过后,红薯被刨挖、搬运、洗净、打粉、沉淀。一竹匾一竹匾晾在晒场:展览着丰收的喜悦,煊赫着金秋的盛大!

  冬天的晒场有些寂寞,但小孩子永远能找到乐此不疲的乐趣。从柿子棚里掏出一串冻柿子,卧在麦秸垛根儿,一边晒着冬日暖阳一边呲溜着,凉甜凉甜得沁人肺腑、蜜人味蕾。孩子们在这甜甜味道的充盈下,竟然连冬天凛冽的风也不觉得讨厌了。

  下雪了,拿来姐姐的红纱巾,切上一块胡萝卜,锅底洞里掏两块柴火煤头,在晒场中央用雪堆起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来。姐姐说雪人像我,我说雪人像姐姐。

  连续下几天雪,鸟雀们久已无处觅食,还可以支起竹匾捉麻雀。姐姐性子急,只捉过几只麻雀。这麻雀性子急躁,养不过夜的,整夜叽叽喳喳地叫,只好放飞了。

  春天的晒场是红白萝卜的主场,吃不完的红白萝卜被母亲一股脑从地窖里挖出来,洗净切成片或擦成丝,再上笼屉蒸,然后一竹匾一竹匾晒在场里。顿时,二月半的小村里便氤氲着萝卜蒸菜甜甜的味道……

  春天的晒场单调却不寂寞。蚂蚁在牛蒡叶子下筑巢,青虫边吐丝边从柿树枝上往下滑,一只蜜蜂伏在星星草淡蓝色的花蕊上,尽情地吸吮着不多的花蜜,野蔷薇的枝条从晒场边石堰缝里钻出来,一路蜿蜒爬行靠在一棵小桃树的身上,老柿子树遒劲的枝干似虬龙般在空中舞动着,山风吹斜着小桃树的倩影,悠悠的白云像棉絮一样浮游在蓝蓝的天海上……

  母親的晒场承载着我一生的记忆和温暖,使我历经人生的磨炼后能够毅然笃定前行,毅然葆有爱自己爱他人爱生活的勇气。

  ——选自西部散文学会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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