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海棠花正艳。
一棵一片,海棠花在袅袅炊烟中柔和的绽放,洁白温润,含情脉脉,似烟似花。
曹雪芹喜爱海棠,说海棠花的白是“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我也喜欢海棠花,只因它的白是温和的,寂静的。含苞未放的海棠花带有微微的粉红,盛开时花蕊淡黄,花瓣洁白,在绿叶的映衬下花团锦簇,热闹而不喧哗。
花开时节,外婆会在海棠树下摆上木桌,沏上一碗春茶,
再拿出箱底的衣服晾晒和缝补。她说春天有风有阳光,能把衣服上蓄了一冬的霉味吹走,晒一晒便能穿上春装了。外婆节俭,给她买的新衣总是藏在箱底,只有做客和参加庙会时才会换上。衣服挂在树丫上,罩在篮子上,花花绿绿地铺了一地。
傍晚,起风了。花儿在枝头挥手,争先恐后地簌簌落下。海棠花从容,面对花儿的飘零含笑以待,一些花儿选择在最美的花期随风离去,而不愿做一朵被岁月遗弃的残花,它们潇洒而灿烂。一些花则熬过了雨疏风骤的夜晚,坚强地留在枝头努力地生长,在细雨流光中静看似水年华,直到蜕变成唯美的海棠。
难怪,南宋词人刘克庄说海棠花是“朝见树头繁,暮见枝头少。道是天公果惜花,雨洗风吹了。”迎风而开,随风而去,落落大方,从容安静,这就是我喜欢的海棠花。
花儿在空中打转几圈落在了衣服上,外婆拿起衣服轻轻一抖,花瓣便又飞扬起来落到了地面。外婆说,被海棠花拂过的衣服可香了。
每当这个时候,我会和外婆争论一番。我说,海棠花是没有香味的。外婆便说,海棠花有天香,是我鼻子不灵,闻不出来。我采下一朵,放到鼻孔上,故作用力地狂吸,逗得外婆哈哈大笑。
海棠花是有故事的,花香也是有缘由的。从我记事起,这个故事就在我耳边萦绕,在每年海棠花开的时候,孩子们围在外婆膝下,一遍又一遍,百听不厌。我已经耳熟能详了,只不过是胡闹一番,想再听听外婆讲的故事罢了。
見我猴急,外婆便递给我一条凳子,示意我坐下。“健忘的孙女,不是去年才讲过吗?怎么记性还比不上我这个老太婆呀,这是最后一遍了,”外婆有些得意。紧接着便说道:“从前,海棠花是一位仙人为庆贺王母的寿辰,在游历四方时特意从异国他乡带回,因花喜寒,种在了广寒宫。花神想从嫦娥那里讨要这盆别致的奇花,被王母发现后收了海棠的天香,将花神和花儿一起打落凡间,海棠花从此在人间盛开。”
外婆讲得津津有味,我听得如痴如醉。这个故事一直伴随着我成长,给了我无限的遐想。我常常在寂静的夜晚遥望天边,猜想那位美丽的花神,是和天蓬一样陷入人世轮回,还是在飘飘欲坠时遇见了她的旧识?在嫦娥的广寒宫里,经过千年繁衍的海棠是不是已经遍地开花,或许它不叫海棠,那又叫什么呢?
海棠是会结果的,火把节前后,海棠树上挂满了果子,三五成串,味道青涩。待农历七月,熟透了的海棠红黄相间,味道酸甜。在中元节祭祖时,海棠是要供在中位的。
海棠树不大,果实却丰硕。外婆在一夜间,把海棠摘了个精光。不用急,那是外婆在做一年一次的海棠蜜饯。海棠洗净、晾干,把红糖和海棠一起小火慢煮,待糖能拉丝,海棠吃起来有韧性就差不多了。整个过程不麻烦,但火候的掌握是关键,过大过小都不行,要恰到好处。外婆说我性子稳,适合烧火,我便理所应当地接了这个活。当然,我也顺理成章地最先尝到了海棠蜜饯的甜头。
那时家里穷,蜜饯被外婆装在了土罐里,只有家里来客人或是孩子们实在嘴馋的时候,外婆才会拿出来一碗。所以,那个装了蜜饯的土罐是我时常惦记的宝贝,外婆会时不时地换地方摆放,防我这只馋猫偷吃。但外婆藏的位置,总是那么显而易见,甚至让我怀疑是外婆专门用来吊我胃口的。
海棠有我童年的记忆和外婆的味道,我深深的爱着我的外婆,也深深的爱着海棠。
时光总是那样的清浅和随意,在一个海棠花开的季节,细雨悄无声息地带走了我的外婆。那天傍晚,起风了,海棠花在空中飞舞,地面如雪花一般苍白而孤独,花儿带着点点忧伤落在了泥土里。犹如落叶归根,外婆也静静地睡去了。
多年过去了,花开花落,海棠依旧。而我日夜思恋的人,还会在海棠树下等我吗?
——选自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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