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滴答,落在一株玉树上。在春雨的润泽下,小玉树昂首挺胸,肥厚的叶片苍翠欲滴,闪耀着生命的律动。我不禁一颤,一股暖流心中涌动,如同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
几年前,家中有一盆老玉树,随着树龄增长,出现了衰老迹象,也正是那年,公公病重。在外的我们,听后心急如焚,赶忙把事务安排妥当,给家中老玉树浇好水,就往老家赶。
车窗外,一幕幕风景,向后飞逝,如岁月的画卷一帧帧翻过,许多凌乱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攀爬起来。
公公曾从事教育工作,养成了追求极致的品质。早起第一件事,便站在檀香木的桌前,弯腰执笔,凝神屏气,苦练书法,家中常有文人墨客探讨,即使为周边单位无偿写标语,也能做到废寝忘食。一年除夕,大门贴春联,我们知道老人家办事仔细,特组团进行。两人张贴,一人指挥,吊眼看的,上下比划,又把半张脸贴紧门板,看对联高度是否一致,经过严格把关,终于下了定论“完美!”于是,我们高兴地把老爷子请出观赏,老人家端详了半天,点头说:“还行,但还差一点点!”我们不相信老人这么精准的眼力,便说笑着拿来钢尺测量,嘿!两张对联果真有三毫米的上下误差。我们惊愕不已,当即取下,重新张贴,直到不差毫厘。公公满意地说:“贴得不端正,不好看相。”我咧着嘴说:“其实没人在意的。”他和蔼地说:“做事不是给别人看的,干什么事,都要忠厚为人,忠诚于心。”
我们听后,很是感慨,认真是一种态度,严谨已成习惯。老爷子不但书法好,音乐也是长项,为人亲和,爱心奉献。十里八村有演出活动时,常把他请去伴奏,老屋的墙上还挂着年久的二胡、小提琴、手风琴,像诉说着早年的沧桑。
公公不但孝敬父母,对妻儿也是关爱有加。他五十年代考上师专,毕业后教书,每月十八元的工资,还要拿出十元寄回老家。婆婆有病不爱吃药,公公一日三次给记着,端水送药,劝说喂下,再轻轻拍下后背顺顺气。每当看到这一幕,妯娌、姑姐们就赶紧把各自丈夫拉来,此时的男同胞们立马变得慈眉善目,成了暖男。公公真诚地说:“过去干工作忙活事多,都是你妈操持这个家,让你妈受累了,能照顾好她,就是我现在的工作。”婆婆也接过话茬,抿着嘴说“我们是两好嘎一好,你们也要两好嘎一好啊。”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映红了晚霞。我们终于赶到了老家。公公躺在病床上,双眼微睁,看到我们,瞬间明亮起来,要做起身的动作,半举着手打招呼,含糊不清地说“来全了,谢谢了。”我的泪水瞬间涌出,儿女们围坐在他身旁,一个也不少,就在临近年关的夜晚,老人安详地离开了......
料理完公公后事,子女们忍着悲痛,坐在一起商量,一定给婆婆一个幸福的晚年,做到物質上不缺位,陪护上不空档。婆婆腿脚上楼不灵活,我们便省吃俭出,在老家盖了新房,又在县城给她买了一楼的套房,作为新年礼物送给了婆婆。自公公走后,为防止婆婆孤独和闪失,儿女小家庭们都轮流陪护,争相孝敬。
返程回家,我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那棵老玉树。老玉树低头垂目,叶片凋零,根已烂死,我伤感不已,只好把它丢掉。来年开春,当我走向阳台,竟吃惊地发现,有几片遗落在角落的叶子,干瘪皱巴,但它的叶柄处,却生出了一簇毛茸茸的根。我捏起叶片,透过阳光晕染,深情凝视,那纤纤根系,柔韧伸展而又倔强。
树虽死,叶重生,这是怎样的一种生命力,又是怎样的一种能量传递呀。我被这有生命律动的叶片所感动,把它捧在手心,植入盆中。
如今,我们回到了家乡,回到了婆婆身边。婆婆已90岁高龄了,还精神矍铄,身体硬朗。
今年春天,那一片由叶的重生,长成的一树葱茏,在窗前,正玉树临风,苍翠欲滴。
——选自莒州清风微信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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