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芳

　　从小在农村长大，从小在土里刨食，坐在土坎上休息，躺在土炕上睡觉。

　　在土地上干活，晚上回家，从口袋里面总是能够倒出来许多土来；犁一上午地，鞋子里面总是装满了土；打碾粮食的时候，要扬场，总是有好多土钻进头发里面。

　　肚子胀了，想方便一下，先要找一个长得好看、土质细腻的黄土块，事实证明，多年来，农村人没有痔疮的困扰。收割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指头割破了，鲜血直流，抓一把黄土，敷在伤口上，伤口很快地痊愈了。

　　祖祖辈辈在黄土地上生存，祖父热爱土地，父亲热爱土地，我也是挚爱着土地。犁地、播种、收割、打碾，一丝不苟，全身心地投入。每每仓满囤满，心里面总是盛满了甜蜜的喜悦。

　　多年来的黄土情愫，融入了我的血液里，渗进到了我的骨子里。我从一个土头土脑的儿童，一个土生土长的少年，到一个土里土气的青年，再到一个灰容土貌的中年，现在是一个灰头土面的小老头。大半辈子了，有时候想着洋气一点，可就是武装不起来，东施效颦，邯郸学步，反倒是弄巧成拙，不忘初心，土就土点吧，人土气了没办法。

　　到饭店里去吃饭，大家一致推荐让我点餐，我也就当仁不让了：土豆丝，土豆片，再了一碗洋芋糊糊面。大家都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人土气了没办法。吃完了饭，餐桌上没有了纸，我急忙向服务员喊道：拿卫生纸。大家都笑了，认真研究了一下，中国的文字博大精深，同样的东西，在餐桌上叫餐巾纸，在厕所里叫手纸，在卧室的床头叫卫生纸。同样是方便，有时候的意思是上厕所，有时候的意思是便利、省事情。人土气了没办法。和人吵架，说普通话，土枪打了个洋子弹，没有了半点杀伤力，轻描淡写，隔靴搔痒，还是这方言土话实在，掷地有声，入木三分。土话说习惯了，做梦说梦话都是这个味道，人土气了没有办法。

　　第一次去县城，我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不，就像刘姥姥领的那个小孙子，东张西望，左顾右盼，想吃个冰棍，吃了一个还想吃一个。想喝街道边上五颜六色的茶水，喝过以后才知道，水的味道都一样，只是颜色不同罢了。

　　以后，有班车了，走县城的机会逐渐多了起来。开始是大卡车，没有座位，人只能站着，老百姓有个说法叫“扎扫帚”，现在想想，太形象了。到了县城，大家的身上、脸上全是土，就是拉了一车“兵马俑”。后来，有了像模像样的班车，有玻璃窗子，有座位，比以前好多了。我上了班车，没有座位，去找售票员理论，售票员拿着车票耐心地给我解释：某某站到某某站，你这是站票！于是，我明白了。车上有人下车了，又有人下车子了，空座越来越多，售票员示意我坐下，我想，我是站票，我不能随随便便占国家的便宜，我仍然坚持站着。

　　到了县城，内急！十万火急！要是农村，广阔天地，随便做为，解决到田地里，既能浇水，又能施肥，可这城市里不行，咱们要和文明接轨。好不容易找见了厕所，我还没有准备好，小便池子就急不可待的”哗”一声，一股清水从上面飞流直下，这个要命的条件反射，搞得我是手脚忙乱，狼狈不堪。

　　人土气了，瞅对象可就难了。第一次看对象，一件新西装，一双新布鞋，还有一顶新帽子，尽其所有，我想着，这全新的武装，争取首战告捷，但事与愿违。现在想来，这不伦不类的打扮，人家能看上吗？第二次看对象，领着她去吃饭，点了几个土豆系列的菜，这姑娘胃口不好，没有怎么吃，剩下很多，我心疼得不行，喊服务员打包，菜是带回来了，人却没有带回来。现在的老婆是第三次看的，她在博物館上班，与博物馆的出土文物相比较，我肯定是洋气多了。

　　现在我在县城工作，吃在城里，住在城里，但还是喜欢土地，还是喜欢土豆，还是喜欢冬暖夏凉的土窑洞，想着，退休以后，回农村去，种菜，栽花，养狗，喂猫，在快乐中享受生活，安度晚年。

　　人土气了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