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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傻”妈妈

时间:2023/11/9 作者: 西部散文选刊 热度: 13453
卢秀丽

  “周末回来吗?给你留着猪肝丸子呢”,又是妈妈打来的电话……从年头到年尾每次过节,她准会做好吃的,留到我回来。过年的年食,端午节的粽子,七月十五的大肚罗汉面人,我生日她“定制”的祝我高升的油糕,冬至的猪蹄,甚至一顿排骨……妈妈傻,什么年代了,谁还馋这些呢?

  妈妈傻,长相也不“聪明”。身高刚好根号二(1.414米),两个小眼睛常眯成一条线,上身滚圆,双腿细瘦还罗圈。妈妈兄弟姊妹七个,是家里标准的“偏大的向小的,苦命的二女子”,外公不让她进学堂,外婆不让她学针线,是家里主要培养的劳动对象。但傻人一般都有傻福,算命先生说“属兔生在五月深夜,虽犯月却财不外泄,命会越来越好”,仅凭这一句成了妈妈人生信条,妈妈嫁给了有工作有本事勤劳的父亲。

  同龄人提起童年生活大都是缺衣少吃的“一把辛酸泪”,我的童年优越感爆棚,别人家过年才能吃上白面馍成了我们家的家常便饭,妈妈傻,她计算不见我们一家四口的饭量,每天总会蒸一大锅馍,剩许多,父亲埋怨过几次,她总辩解说不多,孩子们半前半后晌饿了吃,每天的半前半后晌饿了的不是自家的孩子而是别人家的孩子,这个时点总有村里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远亲与近邻带着孩子来家串门,屁股还没坐热就饿了,直到那锅馍被洗劫一空就会恰到好处离开。后来村里这些吃我们家馍长大的孩子总会感激地提起吃馍的事情,她总说那是过去的事了。

  妈妈傻,她从来不会教育孩子,总是顺其自然成长。我和弟弟长这么大她从未动过我俩一个手指头,未呵斥过一句,现在为人母的我才深感她要傻到什么程度才有如此深沉的耐力。小时候弟弟调皮捣蛋出了名,偷摘了二爷爷家的桃子,堵了新女婿来相亲时婶娘要大展厨艺时的烟囱,把世平佬家大白狗的头理成二八分……父亲急了会用软柳条在弟弟“东西半球”上抽出高高的“丘陵”、密麻麻的“森林”,以息怒被找上门来兴师问罪的人,妈妈总是搂着哭到休克的弟弟抹眼泪,嘴里喃喃说打死怎办呀!

  妈妈说我“娇女泪多”,从小被富养大的我娇气脆弱,偶尔也“闯祸”。一次为了臭美自烫流海,把家里的吃饭的筷子在灶火里烧得所剩无几,还不小心打碎了她心爱的镜子,被妈妈发现时,两行自责的泪水早已挂在我“心灵的窗户上”,妈妈不但不责备还得反过来委婉温存地安慰我。

  妈妈傻,她从没上过学,没文化。我上小学三年级时,看的人生第一本小说《毛泽东转战陕北》,看上瘾的我每天都捧着那本书不放,妈妈不知道我看的是小说,还觉得我学习非常用功。每次看完,我怕顽皮的弟弟把书扯得叠成他玩的“宝”,总会藏得很严实,有一天上学快迟了,我来不及藏书,看完随手放下,跑去上学。刚上课不久,老师在认认真真地讲课,同学们在安安静静地听课,忽然窗外有个身影跳上跳下,同学们齐刷刷地向窗外行注目并礼哄堂大笑,我还没明白过来怎回事,妈妈已出现在全班同学面前,她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毛泽东转战陕北》,来给我送“教科书”。也许是因为走得太匆忙,一件崭新的薄衬衣套在她厚厚的蓝的卡外套上,领口的第一颗纽扣扣得严严实实也没遮住里面的衣服,两条细短的腿端端正正地立着,她像立了大功一样晃了晃手中的书向我示意。我的脸囧成酱紫色,身如无数芒刺在背,接过书恨不得地上赶快裂条缝,钻进去。妈妈觉得那本书是我所有书中最厚的一本,我每天都在看,书皮上还有毛主席,肯定非常重要,书落在家里我今天的课白上了,她为了不给我丢脸,还专门套了件新衣服。

  妈妈傻,很多事情妈妈不懂啥是吃亏,爷爷奶奶年纪越来越大,几乎不能自己照顾自己,大伯和父亲商量分担养老,身体硬朗精明的奶奶去了大伯家,只会自己吃饭,一寸寸挪着走路又得了老年痴呆的爷爷到了我们家。父亲顾不上照顾,全部负担都留给了妈妈。痴呆爷爷的世界里只有我和妈妈,我上初中后只有假期才回家,爷爷见不上我,坚信家里给我定了一家有狐臭的娃娃亲,他每天坚定不移地去找我,这给肩负着家里全部家务的妈妈再外加一项工作,每天坚定不移地去找走失的爷爷。

  再后来爷爷瘫痪在床,一年中寒暑假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由我侍候他饮食起居,其余时间全交给妈妈。每到快收假时,我要和妈妈做个交接,我把爷爷全部衣服铺盖都清洗干净,把他裤子都改成开档裤,再加两条背带方便他大小便,把他见风长的像马克思一样的圈脸胡,用理发推清理干净,再交给妈妈。妈妈每天要喂他三顿饭,还要清理卫生,好在从小被培养出来的劳动苗子,个头小但力气很大,一把抱起身高一米七五体态肥硕的爷爷,把他身上的里里外外、床上的床单被套都彻彻底底清换,而十三四岁的我只会把爷爷推着滚来滚去。我常常给妈妈建议,跟在大伯家的奶奶换着照顾一段时间,妈妈装作耳聋,和没听见一样。

  后来爷爷去世了,瘫痪三年,除了六个短暂的寒暑假外全由妈妈一人照顾到他。我侍候爷爷,是因为我在他背上长大,有着浓浓的深情。爷爷又非生她养她的父亲,她多年如一日不嫌脏累照顾爷爷生活起居、吃喝拉撒,真的很不容易,我的妈妈,她太傻……

  媽妈傻,不会算账。父亲不让她管钱。她甚至不知道家里的“GDP”总值,她也曾申张过主权,但父亲总说“有你吃有你穿,要钱干么?”一向主张和平的妈妈为了避免战争,再不过问经济。我和弟弟工作后,我俩会给不挣钱的妈妈一些零花钱,但她又她偷偷地塞进我俩衣兜或随身携带包的犄角旮旯。后来我不办法,不再给她零花钱,常买些食品、衣物给她。几年前三姨家装修房子,妈妈把我们家两根不用的护角给了三姨,父亲知道后大怒,三姨家与我们家在90年代初因共同养车有1000元的债务,一直未兑现,省吃俭用的父亲一直耿耿于怀。妈妈顾及姊妹情,也为了寻求父亲安宁,向邻居借了200元重新买了两根一模一样护角慌说三姨退回的,给了父亲。从此妈妈“债台高筑”。自尊心极强的傻妈妈把这件事深深地埋在心底,不告诉任何人,悄悄地走上了捡垃圾还债道路。

  她收纸箱,捡啤酒瓶,拾饮料桶,她站在路人身旁等喝完最后一口水的矿泉水瓶。一次我周末回家看她,在一条小巷里与一位背了一大捆纸片的老太太擦肩而过,突然老太太像逃命似的拐进另一条巷子,由于她背的东西太大,遮住了她弯成弓身体,只露出两条罗圈的小腿,我心里咯噔一下,被电击一样脊梁发麻,紧追其后,等我追上时,是她,我的傻妈妈。她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讪讪地笑着,我所有的语言都堵在喉咙上,她自言自语解释说她闲不住为锻炼身体。我们约好下不为例,她爽快地答应了,谁知我走后她一直捡到还清那200元债为止。后来,小姨告诉了我藏了几年的秘密,我的心坠坠得疼。

  妈妈傻,傻到她从来不会叫苦叫累。年轻时她在生产队干活,由于吃苦卖力,做姑娘的她挣得与男劳力一样的公分。婚后她肩负起全家所有的活,从不舍得我和弟弟帮忙,哪怕简单的扫地。长年积劳成疾的她最后患了严重的腿病,连走路都困难。我用自己节衣缩食攒下的私房钱解决了困扰她多年的腿疼病,换了膝关节,术后她疼得像爷爷埋怨她那样埋怨我,我依旧像她那样选择性耳聋。治好她的腿后,我带她去看天安门,去登长城,去全聚德吃烤鸭,我给她说这是慈禧老佛爷吃的东西,她开心得像孩子。

  如今我也做了妈妈,我一步步走着妈妈走过的路,感同身受地体会到妈妈的“傻”。她的傻感动了乡亲街坊,凡她生活过的地方,她是有口皆碑的好人;她的傻感动了亲人,她是亲人心中一股温暖的春风,一缕柔柔的暖阳;她的傻感动了岁月,豁达敦良七十岁的她,无一根白发,耳聪目明;她的傻感化着我,时不时地折射在我身上,够我受用一生。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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