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一个天气渐渐转凉的傍晚,我在校园里徜徉,欣然接受金秋发来的丰收讯息。不远处新大济路上穿行着车辆,发出的汽笛声不再狂躁,不再蛮横,一切都欣欣然惬意地迎接天高云淡的迷人秋季。
突然,我收到了西部散文学会刘志成先生的邀约,月底在鄂尔多斯市伊金霍洛旗有一个文学采风活动,希望我能参加。他还告诉我,这次活动有一个大型颁奖典礼,刘成章先生要亲临并为以他的姓名命名的散文大赛获奖者颁奖。这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消息,我在文学道路上30余载,一路坎坎坷坷,甚至有点颠沛流离,一直未能修成正果。原本20年教书育人、20年文学创作的人生计划,全被我钟爱的教育事业击打得支离破碎。34年了,我还坚守在三尺讲台上摸爬滚打,不敢也不愿轻易走下,而对于文学的痴爱也终究难以割舍。如果能当面聆听文坛大师的指导与教诲,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即便能与刘先生合个影甚或只是说句话,自然会增添不少炫耀的分子,也不枉在文学圈的边界上混了这许多年。
最早知晓刘成章这一名字,还是1986年秋天的某个下午。那时我刚刚考入大学的中文系,或许是因为我中学时代就公开发表过诗歌散文的缘故,班主任王才路老师指定我管理班里的报刊,其中就有《人民日报》。那个下午我照例到收发室取报纸,然后边走边看往教室里返,突然有一篇精短散文一下子摄住了我灵魂,那诗意盎然的文字,那气壮山河的画面,那沉重而磅礴的隆隆鼓声,吸引着我,诱惑着我,震撼着我。
一群茂腾腾的后生。
他们的身后是一片高粱地。他们朴实得就像那片高粱。
咝溜溜的南风吹动了高粱叶子,也吹动了他们的衣衫。
……
百十个斜背响鼓的后生,如百十块被强震不断击起的石头,狂舞在你的面前。骤雨一样,是急促的鼓点;旋风一样,是飞扬的流苏;乱蛙一样,是蹦跳的脚步;火花一样,是闪射的瞳仁;斗虎一样,是强健的风姿。黄土高原上,爆出一场多么壮阔、多么豪放、多么火烈的舞蹈。哇——安塞腰鼓!
若不是着急上课,我真想走到校园的操场上大声地诵读几遍,就像中学时代每每读到经典的散文诗歌都要大声地诵读给同学们听一样。自此,我记住了“安塞腰鼓”,更记住了“刘成章”。
三十多年过去了,《安塞腰鼓》的文字基本上都随着如梭岁月、更替春秋渐渐模糊了,或许那些如诗般的文字已经化作了一种营养,融入了我的肌肤,渗透进我的血液里,但“安塞腰鼓”和“刘成章”两个词汇却铭刻在我的记忆深处,不曾模糊,更不曾淡忘。
去年夏天,我有幸走进了革命圣地延安,本想借此机会去一趟安塞,去看看安塞腰鼓是否真的像刘先生写得那样“使冰冷的空气立即变得燥热了,使恬静的阳光立即变得飞溅了,使困倦的世界立即变得亢奋了”,能使人想起“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千里的雷声万里地闪!”“晦暗了又明晰、明晰了又晦暗、尔后最终永远明晰了的大彻大悟!”可惜行程紧张,虽平生第一次来到这千里之外的神往之地,多少梦想,多少希冀都被这“紧张”冲洗得干干净净,令我无福实现。
不料,这次竟然有机会见到这位“专注者近乎天才”“描绘陕北的第一小提琴手”刘成章先生本人了,心里一下子激情澎湃,热浪翻滚,区区一名城镇中学的平凡教师,一位只是在文学海洋岸边赶海的中年人,一下子能见到常年在文学海洋里自由遨游的大师级人物,搁谁都会激动不已的,就像我。但几日的相处,结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颁奖典礼上,刘先生发表了“设奖感言”,他谈到了自己的文学经历,也谈到了自己少小时代在延安的生活情景,自然也陈述了自己文学观点,其中“源于生活,真情表达”的观点尤使我感悟颇深。聆听大师的讲演,如沐春风,神清气爽。不想这位精神矍铄的八旬老人的话语,也像他笔下的安塞腰鼓一样“震撼着你,烧灼着你,威逼着你”。会间,那些在文学天地里的“成功名者”纷纷向刘老问好,并有不少人与他合影留念。我只躲在会场一角,像一位踏入陌生群体里的小孩一样,怯怯地却是艳羡地看着那场面而不敢靠前一步。谁曾想,中午的飯桌上,我竟然与刘老相邻而坐,同餐共饮。
刘志成主席介绍说:刘老师,这位董老师是一位中学语文老师,很崇拜你的;他是李登建老师的学生,文笔不错,字写得也很好。刘老很高兴地看着我说,中学语文老师啊,很好!我对老师都很尊重,一个人无论本事多大,成就多高,都离不开老师的教育。你李老师的散文写得非常好,乡土气息很浓,有生活有思考,可以多读一读。我一一答应着,并悄悄地问是否能与他合个影。他爽快地答应道,当然可以,这几天我们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果不其然,其后在蒙苏经济开发区、圣圆能源集团太阳能光伏基地我都得以与刘先生在亲切友好中定格。
临行前的晚上,在郡王旗最大的蒙古包里,活动主办方伊金霍洛旗文旅局和赞助商乌审旗苞谷香酒业有限公司的领导盛情款待了我们,有酒有肉,有歌有舞。酒香扑鼻,肉味醉心,歌声粗犷,舞姿曼妙,大有刘先生笔下“痛苦和欢乐,现实和梦幻,摆脱和追求,都在这舞姿和鼓点中,交织!旋转!凝聚!奔突!辐射!翻飞!升华!人,成了茫茫一片;声,成了茫茫一片……”的韵致。我也被这激越的场景俘获了,与同居一室来自甘肃的张仲勇、孙鸿岐两位作家先生推杯换盏,借酒助兴。忽然见到主桌上的刘成章老先生独坐桌前,不住地微笑着为歌舞者鼓掌,我忽然有了再一次单独与他相处的冲动,于是端起酒杯走到了老人面前,依然是怯怯地说:“刘老,敬您杯酒。您随意,我干了。”
“董老师是滨州人吧?你请坐。”没承想,一个耄耋老人阅人无数,仅两次合影就记住了我。“是的。”我一边回答一边在刘老的身边坐下,并为老人斟满了酒。
“山东是个好地方,一山一水一圣人。气候好,环境美,辽阔的平原,好客的人民。是个出才子的地方!”他微笑着对我说,赞美之情溢于言表。
我也心满意足地笑笑,“陕北也是好地方啊,革命圣地,也是文学圣地,有您这样的大作家,还有柳青、杜鹏程、路遥、陈忠实、贾平凹等,是一个令人神往的地方。”
“作为语文老师,应该多写点东西,有生活,有真情,当然,也要有文采。”
说话间,主持人宣布饭后还有一个篝火晚会,我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刘老。篝火晚会结束后,我回到下榻的蒙古包里,打开手机再一次欣赏着刘老的那篇经典名作《安塞腰鼓》,仿佛刘老就在那些“茂腾腾的后生”中间,用他的“胳膊、腿、全身,有力地搏击着,急速地搏击着,大起大落地搏击着”。他一边用力地搏击着,一边微笑着向我呼唤:
“来,小伙子!让我们一起敲起来,舞起来!”
——选自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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