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

　　韭菜卷卷是鲁西特色的面食，从小我们是吃妈妈做的韭菜卷卷长大的。

　　韭菜卷卷是卷起来吃的面食，制作很简单，先调馅，再和面做面饼，面饼加入馅卷起来。

　　妈妈等锅中油热，放葱花、鸡蛋，加入酱油，炒出鸡蛋备用。再把韭菜择干净，切碎，加入酱油、芝菜油、十三香，馅调好放在炒菜用的铁锅里。妈妈会尝一尝味道，之后才开始做饼，她活好面，压成薄薄的面饼。把菜馅放在圆饼上，用筷子摊平菜馅，一层层卷起来，卷成长条状，两头封口。制作完成后，妈妈会铺有点黄的笼布，把卷卷一个个码在笼屉上。笼布是外公家拿来的，洗锅布也是，蒸卷卷的面粉也是。鸡蛋是自己家养的，当时住在家属院里，厕所旁有片空地，妈妈在空地上养了十只鸡，果果家也养了十多只鸡，家属院紧挨着小吃街，人口流动比较大，果果家十多只鸡都被偷了，我们家的鸡也被偷了，我和妹妹难过了好久。我们家的鸡是吃粮食和虫子长大的，夏天的晚上，我带着妹妹去路灯下捉蟋蟀，捉了放在塑料瓶里。我们不心疼鸡，心疼没有理由捉蟋蟀。

　　韭菜卷卷盘在笼屉里，出锅后，用铲子铲开放在碗里，吃卷卷喝的是玉米粥。卷卷还冒着热气，我就吃完了，妹妹慢吞吞地吃。妈妈会在饭桌上炫耀农村的娘家，妈妈最受外公外婆宠爱，她凭能力考了师范，走出了农村，是鸡窝里飞出去的金凤凰。妈妈年轻时候样貌数一数二，女生合照最漂亮的是妈妈。她嫁得远，县城离外婆的村子有50多里路，她当老师工作忙，妈妈上进心强，教出来小县城第一个清华大学的学生。每年只有寒暑假有时间，回去也住不了几天。外公年轻时会骑车子来看妈妈，年龄大了来不了城里，会托舅舅送来麦子和玉米面及面条，腌好的咸鸭蛋，舅舅来的时候会顺来蔬菜，冬天是白菜、地瓜、萝卜，夏天是茄子、二姨家的豆角、洋香瓜。一年的主食不用买。吃饭时候，妈妈给舅舅夹菜，他常年劳作皮肤黑黝黝，他说，“有空回村里玩，别惹你妈妈生气。”每次舅舅返程，妈妈都很舍不得，当时不理解，后来才知道成家之后各种原因，父母亲人相聚一次实属不易。小时候，盼着长大，求学离开家乡，去大城市，工作后嫁的近还好，嫁的远家人见一次算奢侈了。

　　人生一世，再没有人如父母一样疼你，如兄弟姐妹一样互相关心。国家放开计划生育很有必要，大风浪面前兄弟姐妹会接替父母，张开双臂互相拥抱。多子女家庭的幸福独生子女永远体会不到。

　　妈妈做卷卷是和外婆学的，外婆去世后她经常做卷卷，每次吃的时候，她都会说不如外婆做的好吃，其实是外婆不在味道变化。毕淑敏曾言，“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其实很多时候，我们走了再远，却走不出味蕾，味蕾有记忆，我们惦记家乡的味道，不过是想家了，长大了，我们会隐藏内心情感，味蕾从不说谎。味蕾储存记忆和最深刻情感，我们从来吃的不仅是食物，走了再远，经历了再多的风雨，味蕾替我们守着初心，初心一直都在。

　　而今，我已中年，各种原因家乡回不去，在家，我做了韭菜盒子，在饭菜香气中回忆童年，回忆属于我和父母的那份美好。

老赵

　　我是25岁遇到老赵的。

　　大学毕业我和几个同学一起应聘到一所乡下中学，打印室老师在我打印试卷时问，“城里学校不好吗，非要来乡下，我们学校招生困难，你们这一批来太多人，搞不好很快有老师下岗。”

　　每年暑假单位开考评大会，老师上台汇报，领导和老师打分，根据打分竞聘上岗。我们去的时候九个教学班，第二年缩成八个，语文组要下岗一个老师，我们五个人四个去了语文组，一个去了英語组，英语老师紧缺不下岗。江先下岗，下岗后去男生宿舍楼看大门，见面不说话。

　　第三年轮到我，我遇到一个好领导，他推荐我进了城，城里初中有女老师休假在家，我去顶替她。

　　公办初中隔壁是私立学校，两所初中一墙之隔，互不打扰，公立学校老师大多不住校，于是，我被安置在私立学校教师公寓里。

　　老赵是我的邻居，一米七，圆脸双下巴。她在私立初中教书，有个女儿住校，周末会过来，有时爱人也会过来，一个憨厚老实的中年男人。学校有教工食堂，早饭午饭都可以去吃，晚上老师都回家了，我就去学校门口买包子煎饼。老赵笑着说，“我教你做饭吧，自己做饭卫生，老吃外卖不行。”老赵是花山人，花山美食多，花山多大厨。

　　我和老赵学的第一个菜是虎皮尖椒，第二个菜是爆炒花蛤。第三个菜酸辣土豆丝。

　　虎皮尖椒不好做，青椒要买不太辣的，洗净去蒂去籽，大辣椒刀背拍下方便入味，锅烧热先放辣椒，快速煸炒出虎皮，放油和蒜，热油入辣椒，不加水，加酱油翻炒。这个菜火候很重要，大火容易糊，小火没有虎皮。

　　花蛤要在菜场水产店买，他家的花蛤比较干净，吐过沙，加油加香菜，入青红辣椒，大火入花蛤，开口即熟。酸辣土豆丝全在刀功，切得太厚不入味，不均匀不好吃，老赵切土豆丝是一绝。手起刀落，土豆丝切出来，美轮美奂，我正打算夸她，老赵说，“别夸我，我不禁夸，你张哥切得才好，在家我从来不下厨，都是张哥做。”

　　她本来在当地厂子的职工学校教书，厂子破产了，她下岗来了隔壁私立学校，待遇不如公立学校，但孩子可以一起就读初中。老公平时也打工，主要她养家，她不乱消费，老赵从来不抱怨生活苦，我说，“赵老师，你两地分居多辛苦，”她说，“退休就回老家了，这里是教工宿舍，免费住，张哥常来不合适，水电用太多不好。孩子读书要攒钱，不能随便租房子，周末张哥有空就过来住两天，做饭。”

　　单位厨房在楼道里，自己买锅具和燃气灶。张哥来了就在灶台前忙个不停，张哥来了老赵就有点害羞，中午他女儿回来一家人一起围着锅吃土豆炖排骨，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我说，“我借调过来，回原单位还要下岗，”老赵说，“看大门轻松，还不影响学习，你不是打算考研吗，你是公办老师，有金饭碗，还有啥可愁的。你还年轻，我一身病都不愁，”因肥胖，老赵得了血压高，她说，“按时吃药就是了，别愁了，发愁老得快。”

　　没事老赵就给老公打电话，有一次我听到老赵在宿舍哈哈大笑，原来是张哥在电话里唱歌给她。

　　林清玄书中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常想一二，不思八九”，决定我们发展的不是环境，而是在环境里拥有的念力。如老赵，面对困难，呵呵一笑，才是人生真谛。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