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恐龙谷的深邃,怪坡的神奇,天门的险要,大自然奇特的魅力,聚集明尧勒,激发出人们强大的求知欲。继续往纵深处行走,乡路过后,伴我们一路前行的,除锲而不舍追随的河流外,还有戈壁滩上车辙自然形成的羊肠小道。
二
两辆自驾车,一前一后颠簸在坑坑洼洼的帕米尔高原上。途中的小路,时有被山洪冲刷的断层、阻挡着前行的道路。车辆艰难地走走停停,不知开车的人怎么想,坐在车里的我,总有一种随时终止前行的担忧。
沿途难见人马烟火。路上,除了前后车距越来越大的两辆车之外,路边的戈壁石和骆驼刺,总是不离不弃地呈现在视野中,甩都甩不掉。前方偶现朦胧的绿色,近前方知是一两处土块或戈壁石垒起的小房子藏在叶间,从眼前一闪而过。
几经周折,自驾车里的我们,在向导的指引下,终于远远地看到了几截寥落的古城墙轮廓。渐行渐近,数米外观望,几段不规整的断垣殘壁,正突兀而顽强地伫立在四周荒芜中的戈壁滩上。向导介绍,这里曾经是清军驻守过的地方,众人都称此地为古战场。地图上显示,这儿距明尧勒村直线距离八公里;因地处荒野戈壁,又没有畅通的道路可走,少有人来。据说,近几年来,政府一直在想办法解决道路通畅的问题,并预选了打造旅游景点的设想。
三
古战场围墙四角尚且完好,其断裂的墙面非常厚重,可见根基稳固。墙与墙之间,长约几百米,高五米开外,宽三米左右,虽残垣断壁,竖立着的墙体依然结实。点对点连线目测,线条尚且清晰,墙内为方形结构。或许是年久失修,也许是为了重点防护,近前才发现方阵四周,圈着几道一米多高的铁丝网栅栏。
近前仔细观察,其中一截断墙内发现有木片和铁丝加固过的痕迹,直观感觉其加固时间并不久远。想必有人对此有所眷顾,或曾试图进行修缮也未可知。
顺着车辙痕迹移步前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石碑,模糊不清的字迹难以辨认。但此地左转,并没有铁丝栅栏围堵,想必是大门所在地。
入内,但见残垣颓壁内的方阵里一片荒芜,散散落落的几处老物件碎片,真伪难辨。一文友捡拾的几块陶瓷瓦片,让人思维天马行空,脑洞大开。你一言我一语不着边际地猜测,议论,终不见结果。
避开脚下横七竖八、刺毛乱炸的骆驼刺和芨芨草继续往前走,离前面墙体五六米的地方,发现一处方形的半截水泥桩残留地下,同行的师友们反复确认,得出的结果为马厩里的半截拴马桩。环视墙内四周,硕大的空间里除了戈壁石就是纵横的乱草滩,并没有太多观赏价值。
小心翼翼地攀爬到右前方的转角墙体上站定,迎面不远处有一条蜿蜒如蟒蛇漂移的河流,游移的轨迹,不知它来自何方,也不知飘去何处。
大门对面的墙体较为完整,行走到中间部位时,发现这里的墙体中间部位有个缓坡,其坡度沿着墙体外延,半坡平缓处的几个等距离土包包,酷似坟墓的外形。比较认同的说法是,此处后院兼墓地。
片刻停留,便觉阴气凝重,一种“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的悲凉肃杀之情油然而生。同时,也让人想起唐代边塞诗人王翰的《凉州词》: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我们生活的环境,和平而富足。此时此刻,触目感怀,应更加热爱和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家园。华夏儿女素有铮铮铁骨之情怀,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站立在断墙残壁的制高点放眼四野,让我最为欣赏的,莫过于古战场面水而居的选址了。
方向感极差的我,虽说每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总是难辨东西;但围墙前方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河水,虽不知是否和来时的河水一脉相通,却送来熟悉的气息。这个方阵,背山面水,其地理位置易守难攻,大有一种以一当十的非凡之力。
据同行的文友说,河对面依稀可见的孤峰是一个烽火台,是当年清军的前哨。另一个高耸的大山顶上的是一个瞭望所。极目眺望,浩渺的戈壁滩上,它们孤独的身影,若隐若现。足见清军在此安营扎寨,是有所依据的。据说从这里继续往前走,其沟壑纵深处通向乌恰县。向导朋友说,这里曾经是一条古道。
向导文友,目前在木什乡驻村扶贫帮困。不仅文采飞扬,写一手好文,还精通摄影。对疏附县的人文地理有一定的研究。所以,一路上对我们不只是线路上的精准定位,说起疏附县的历史文化景点,也是话语滔滔,面面俱到。
虽说占用向导难得的休息时间出行,有几分内疚;但沿途所闻所见,让大家多了几分从容。从他的航拍无人机摄取的影像资料中回放,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出这个中规中矩的围墙内的形状。其面积用作协主席的话说:“可以容纳现在一个连的兵力”。作协主席是行伍出身,团级干部待遇,此话一出,有一定的说服力。
古战场离明尧勒村仅有八公里,距喀什市六十公里。但给我的感觉,从喀什市到明尧勒村所用时间,并不比这段八公里的路途所用的时间长。途中那一望无际的戈壁黄,与人在闹市走街串巷有着天壤之别的感触。这个看似一马平川的戈壁滩吆,你只有行走其间,才能看到它纵横交错的纹理,才能感受到它内在的荒凉空阔,才能体验到帕米尔高原的高深莫测。人生有机会造访一次,何尝不是生活中的一次历练。
居高临下,站在城墙上回望来时的路,想象着当年清军战马挥戈的情景,我仿佛看到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百年前马踏铁骑,尘沙飞扬的壮烈场面。
清光绪三年(公元1877年),清军将领“飞将军”刘锦棠率部在此全歼阿古柏匪徒残部,使整个南疆重新置于中国管辖。清政府曾在这里立下记功碑一座,目前此功德碑移存在自治区博物馆内。
据述,这里是一个绝好的爱国主义教育宣传场所,对维护祖国统一,传承戍边护国理念具有重大意义。这里,不仅无声地展示了中国寸土不离的领土完整职责,更是历史叠加过程中具有说服性和代表意义的场景之一。
四月的帕米尔高原,春寒料峭,我感触不到暑热难当的气息,却感受到了“自古戍边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的满怀豪情。
四
归途路径喀浪沟水文站,附近居然隐藏着一处烟火气息十足的农家田园。在这儿,一棵棵高大而粗壮的白杨树,被芦苇丛前拥后呼地包围着,形成一个天然屏障,把小小院落遮盖得严严实实。若不是向导引路,错过了此处风景,便错过了一年的杏花雨。
土坯短墙,两处砖屋中间留了一条穿行自如的小路。左侧的一间房是独立的,柴门紧锁。右侧连片的几间转角房前伸侧延,自成长方形直角板的形状,长边与竖向连接的树林搭建成另一道篱笆墙,形成一个三面环绕的小院落。檐下的葡萄架搭建起一个天然小凉棚,篱笆墙转角处有一个馕坑,旁侧房门是开着的,没人。院子一角的空地上,停放着一辆体型较大的摩托车。
门口几米开外便是一棵棵粗壮的杏树,无言地展示着历经风雨的沧桑岁月。一枝枝杏花随意地搭在房顶上,葡萄架上;晴朗无风的斜阳里,花瓣静静地飘落,便让人有了置身世外桃源的感触。
大声地询问“有人吗?有人吗?”静悄悄不见回应。环顾四周也没见一个人影。我们这群不请自来的远行客,便迫不及待地融进小小杏林的深处。忽然,从远处走来一位身着艳丽艾特莱斯长裙的女子,远远飘来,好似仙女下凡尘。一阵凉风吹过,花瓣随风起舞,灵动的花瓣缠绕在女子周围翩翩起舞,似迎接劳作而归的女主人,也在提醒着人们回归的脚步。
虽说这里的杏树粗壮茂盛,有年代感,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孤独而自成一体的小小格局,更像是一个临时居所。向导将我们的猜想翻译给走到近前的维吾尔妇女,得到的答案让人豁然开朗。
原来,这里只是游牧人家的临时住所,春天来,冬天走。平日里女人们就在附近开垦出的地里劳作,男人们则四处放牧牛羊,入冬后迁回村子休养。来来往往的岁月里,不知不觉间,这里的房屋修修补补,已经延续使用了几代人。杏园里几棵苍老的杏树,见证着放牧人的生活轨迹。
茫茫戈壁,跋涉其中,能有一片房舍遮风挡雨,便有了家的温度,有了归属感。时间久了,便成了人们心中不离不弃的精神寄托。
据说,在此居住的人们,冬天撤离时,房间内总会留下适量的生活物资,以备长途跋涉之人临时补缺之用。据说,这是游牧人家不成文的规定,是多年的游牧生活,积累和体验出来的人生哲理,是人心向好的心灵契约,不需要表白。
五
走进夕阳中的明尧勒村,黄昏里的乡村风景,山水相依,绿意葱茏。河滩上浅草覆盖,牛羊闲散。河堤绿柳婆娑,房屋隐身其后。若隐若现的炊烟,抒写出一幅乡村悠闲的田园景色。列道两旁的民宅排列有序,整齐划一,每一扇院门内都隐藏着丰富的生活元素。不同颜色的院门,很有地方特色,绿的新奇,蓝的深沉,紧闭的大门自带语言,不必打扰。
惊讶于乡村变化之大的同时,向导居然对村中有多少户人家,有多少口人,新修建了多少套房了如指掌。
近年来,驻村干部深入基层,帮扶援助乡村经济建设,建新房,促生产,近距离解决群众热点难点问题,使乡村经济和农民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大提高了村民的幸福指数。
几年前,初到明尧勒村的印象至今还在。
那时的村路,坑坑洼洼,颠簸不平。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和戈壁滩上的道路没什么两样。时过境迁,如今,新农村崭新的风貌,让人已无从找到几年前来时的那条小路了。
熟悉的河滩,宽阔的河床,春季细弱且清浅的河道,水流缓缓,冰凉刺骨,带着冰雪初融的寒意。顺河水流动的方向前行,脚下碎石牵绊的感触没有变,只是初春傍晚的空气比较凉薄,让人对脱了鞋袜下水有所顾忌;但多年前行走水中,同事们嘻嘻哈哈戏水取闹的场景清晰可见。往昔片段,记忆犹新。
小河弯弯,山坡上斜挂着的夕阳,恋恋不舍地涨红了脸膛,像极了邻家充满了好奇心的少女,远远地送来羞涩的目光,醉斜阳应运而生。
六
依稀记得,曾看到过一期有关新疆喀什地区疏附县吐曼河木什乡明尧勒北山坡防洪堤工程招标公告,“明尧勒北山坡防洪堤工程建设资金来源为中央预算内资金和地方配套资金,出资比例为7:3。招标人为疏附县水利管理总站,项目区域在疏附县木什乡境内,新建、改建防洪堤,计划工期:2018年3月27日至2018年7月24日,总工期120天。”时至今日,已是几年前的事了。
职业所在,我对工程有一定的敏感度,但当时一直让我纳闷的是明尧勒和吐曼河的关系。此时此刻,河流一直长途跋涉地和我们不离不弃,便让我真的关心起吐曼河与身边这些河的溯源来。
回得家来,疯狂地寻找答案,从喀什地区盖孜库山河流域管理处苏新花发表在“水利科技与经济杂志”的《吐曼河洪水成因分析》一文中找到答案。
“吐曼河源头出自明尧勒山间盆地泉水和雨洪河,属塔里木河流域喀什水系克孜河北支流之一。由于明尧勒盆地四周均被高山阻隔封闭,北有卡拉塔格山,东有阿克塔格山,南有博孜塔格山,西有喀浪沟吕克山,临近克孜河支流喀浪沟吕克河,因此在明尧勒山间盆地有多處泉水溢出,溢出的泉水沿着南面的博孜塔格山与东面的阿克塔格山所夹河谷通道顺势流下至阿克波斯太克排洪渡槽处,此支泉水在山洪期沿途又接纳了东面阿克塔格山的多支山洪。另外,博孜塔格山与西面喀浪沟吕克山所夹的喀浪沟吕克河谷有三处山洪流下,自西向东也汇入阿克波斯太克排洪渡槽处的主河道,就此也开启吐曼河主河道由西向东的旅程。”
文中还说“吐曼河东南面与克孜河相邻,西北面与喀浪沟吕克河和恰克马克河相邻,原来的一条泉水沟,因为夏天暴雨洪水汇入补给,便成为沿途各乡镇灌溉之水源。”
这两段文多次提及喀浪沟吕克河,难不成傍古战场而行至远去的河真是吐曼河的水源之母?
仅凭一两篇文章就确定此河即彼河是一件有待论证的事,加上天气原因,让我对方向失去了判别能力,慎重考虑,有待于进一步探索。
明尧勒之旅,与几位资深师友相伴而行,“大家”的真知灼见,让人受益匪浅。特别是向导的精准导航,让我不仅对明尧勒地形地貌有了更深层次的解读,也对怪坡,恐龙谷,烽火台,碎石滩,天门前的奇崖峭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期待故地重游之时,能够从中探访到大自然更加厚重而丰富多彩的章节,谱写出新的续篇。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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