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忙时节,学校会给学生放十天的假,俗称“忙假”,夏收、秋收各有一次。我已经不记得它是从什么时候取消的,反正我的整个中小学阶段都享受过这种“优待”。现在想来,大概有这么两重意思:一是老师们也有自己的家庭,农忙时也需要劳力来抢收抢种;二是学生放假,父母不用过多操心,可以专心忙于农事,而且学生娃多少也是个帮手。这对于一个处于农业初级阶段的家庭结构来说,多一个劳力,那就意味着多一份收获。所以,当初的我们,干活那是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了。尤其是寒假里,除了下地干活,还有就是“割柴禾”了。
那个年代的冬天似乎要更冷一些。家家户户缺粮又缺温暖。个个手指头都冻得红肿,就像一根根胡萝卜似的,严重一点的都不能握铅笔。脚后跟也是冻疮的首选地,路上经常可以看到因为冻疮而开裂,走路一瘸一跛的身影……为了能过一个暖意洋洋的新年,帮家里砍柴也是我们娃娃一项重要的农事活动。
特别是腊月十几,一放寒假,不等父母催促,我们就主动约上小伙伴,拿着父母给备好的背篓、镰刀和绳索,便一起进山砍柴去了。
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急匆匆吃过早饭,带点水和干粮就出发了。虽然地处山区,大山一座连着一座,但家附近的山更多的是责任田,稍微能长草的地方,都被勤劳的山民开了荒,用来增加吃食了。实在不能开荒的山,都是光秃秃的不毛之地。因此,要想砍柴,先得翻山越岭,走十多里崎岖山石路。
至今都很佩服当年70、80的那几代孩子,做事那是相当的有韧性。
十多里的山路,小伙伴们又说又笑,一路打打闹闹,那根本就不是个事。中途遇到一个平坦的空地,也会坐在背篓上休息一次,喝口水,抹一把汗,再将破棉袄干脆脱下了身,或搭在手臂上或直接扔进背笼里,大家纷纷显露出瘦弱却又倔强的胸膛来。
近处私人家的林地是断然不敢涉足的,只能去较远的荒野山坡。大家不慌不忙地各自寻找一面有杂草或林丛荆棘的山坡,擦着汗水挥动镰刀……
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大多家庭里的孩子都因为营养跟不上而导致发育不足。低矮的我总是干干歇歇,通常割一片地儿就拢在一起扎一小捆,然后再换个地方。口渴了就在草丛里抓一把雪,和着茅草屑,大吃几口,然后又继续。遇到背阴的地方,树枝上,岩石的棱角处,偶尔会有一排排的冰溜子,阳光一照,玲珑剔透,洁白晶莹,有的摇摇欲坠,有的像把利剑悬挂在那里,冰溜子的尖端,还都挂着一个小水滴,在阳光的照射下,水滴里会闪耀着一个五彩斑斓的小太阳。此时,小伙伴们便童心大发,不务“正业”起来。伸手掰掉一小块,放在嘴里含着,冰凉爽滑,又解渴又解热。淘气一点小伙伴还不满足于此,会仰着脸,用舌头舔冰溜子,有时用镰刀背去敲打着玩;远处够不到地方,还会捡起小石块,去投掷,看谁砸得准……此时,没有了劳动的艰辛,没有了饥饿,时光仿佛把我们带到了一个童话般的晶莹世界里!
我那时候个头小,也笨拙。眼看太阳快落山了,同伴们都把柴火捆在一起要下山了,我还没割多少。而且东一点西一点,要在满坡地寻觅,甚至还忘记了几个小时前割的那一摞柴究竟在放在哪一隅?好不容易把它们收集到一起,又发现力气太小,捆来捆去总是稀稀松松的。当我也学他们把整捆柴推滚下山时,由于捆得松,体积又小,份量不足,滚落的速度特别的慢,不是被这块山石挡住就是被那个树桩磕绊,总之需要不停地去调整方向。好不容易到了一个陡坡处,速度是快了,可滚着滚着,柴草又散落半面坡地,心疼得我哇哇大哭……
割柴禾也很讲究,选对地方是关键。有时候找到一个没人割过的地方,就容易了很多,但也会激发自己那颗贪婪的心,问题也随之而来——超重。要把柴禾背回家也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山路十八弯,拐来拐去都是羊肠小道。柴禾通常是横着架在背笼上的,走路要十分小心,一不留神,就会撞到山体上,搞不好就是个人仰马翻的,厉害一点的还有可能坠入山崖。
刚背的时候,还能一口气走一二里,随后渐渐就频繁起来,尤其到了最后二三百米就得停下来休息一次。这还不是最尴尬的。有些路段休息点都是固定的,如果是超重,根本支撑不到下一个休息点,也就只能强忍着,咬着牙一步步往前挪,越是慢,柴禾在背上压的时间越是长,越是长,就越是累,那滋味简直就是一场心灵与肉体的极限考验。由此也造就了山里娃那刚强的毅力、坚韧的秉性和不屈不挠的大山精神。
柴禾背回了家,大家都会选一个干净又醒目的场地,一捆一捆整齐地摞起来。到小年夜时,家家门口都会有一个柴禾的“长城”。正月里,村里人串门时,也会暗自比较,看谁家今年割得多,谁家硬柴禾多……听到夸奖的,父母们也引以为豪,心里像吃了蜜一般。
这就是那个一去不复返的割柴禾的纯真年代,尽管是那样的累那样的艰辛,却使人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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