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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村秋事

时间:2023/11/9 作者: 西部散文选刊 热度: 11094
鱼先军

  清晨,还没睡醒就听到村口碾子跛枷“吱儿”“吱儿”地扭动着,声音是伴随着碌碡滚动的节奏,一忽儿高一忽儿低,回旋在冷村清净的空间。场边,斗娃爷吃力地推着碾杆,上面却有着霜的印迹。

  进入深秋,冷村的三十多户人家,就一台碾子,争先恐后地抢着占,一家刚结束,另一家就抽了碾杆,卸了簸枷,单等着第二天早上赶早儿碾药籽儿,上冻前,得靠油榨把一年的油榨出来。就听人说,等了一天,刚尿了泡尿,斗娃爷就把碾子占了,明个无论如何该轮到我家了,我家今年满满五斗药籽呢,还指望打了油给娃结婚待客呢。

  就在前几天,两家为着占碾子,一家抽了碾杆,一家卸了簸枷,还要队长评理,队长却黑着脸说,都嫑上,有本事把碌粗架到树上去。

  两家人就像碾台上的石磙子一样,憨憨地呆在一边,看了看队长黑着的脸,各自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这年年景好,三伏天,三天晴两天雨,庄稼疯了似的拔节,草木也超常的茂盛,牛羊的皮毛用手捋上去油光一樣滋润。秋后几场风,庄稼在一夜之间就泛黄了。

  家家场院早就用石磙子碾平了,单等着一担一担从地里担回的收成。

  堂屋被小山一样的玉米垛占满了,连上炕睡觉都要翻来翻去。场院边上堆起一人多高的豆捆,连着打了几场,地里还在往回担,男人肩膀被沉重的担子压得快要浸血了,撂下担子,捋一把汗,却是满脸的幸福。女人被簸萁簸得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便借了邻家的风车,一边摇一边说,明年脱裤子当袄也要请匠人做一个,省时省力。

  过去四间房檐下最多也就双排椽架了金黄的玉米,今年非得在场边立个丈五高二丈长上下五排的玉米架子。女人说,显摆啊。男人说,老鼠窟窿都放满了,你说架在哪里。

  又一场风,柿树的叶子就落了,鲜红的柿子压弯了枝头,男人在树梢随风忽悠忽悠地折,远点的,用竹夹杆夹了放在笼子,满了就一晃一晃地紧着绳子往下放,女人接住笼,上面却放了几个蛋柿,择了,用手摸着却似女娃的腰软绵绵地,吸到嘴里有蜜一样甜。

  药树的叶子也如柳叶般,随着秋的引申,由黄变红,地上便铺了一层黄红夹杂的彩毡。

  药籽如绿豆眼儿,繁密厚实,秋后雨少,全是蓝色颗粒,籽粒含油高。在陕南,药籽、漆籽打下的油,过去一直就是一家人的食用油。收获药籽在冷村被叫做“扳药籽”,凡上树扳药籽,一个木勾搭是少不了的,勾回枝稍,用胳膊窝夹紧勾柄,两只手一爪一爪地选择了放回密笼里,一笼一笼吊下,一背篓一背篓背回,晒干了,箥去浮籽,留下的便用碾子碾碎了,打饼榨油。

  河川北山的笑南山人吃的漆籽油,待客炸了面果子、熬的烩菜,出锅热乎,吃过了风一吹,嘴上就木木的一层,有过敏体质者,吃过后就全身出漆,奇痒难当。女人行了人情,回到家便不住地在腿上挠,男人不理解,打闹了几回,被斗娃爷知道了,就用烟锅子点着男人的头说,亏先人里,吃了漆油出漆,连这都不知道,还有本事打老婆。

  斗娃爷一走,便消停了。

  北山的药籽油,黏腻,菜绿色,烧汤菜油浮子也是绿色,泼了油泼面也是绿色,吃多了也有点喉。后来慢慢的人就不多吃了,药籽就一爪一爪地风干在树上,几年不扳,就全成了红颗粒,倒成了山里的一道风景。

  女人闲了坐在碾盘上做针线,小孩子围着碾盘玩“抓小鸡”,晚上小伙姑娘坐在碾盘上看天上牛郎织女相会。

  不碾药籽了,人们也不上碾磨了,碾子便闲置在村头,后生们几乎每年才会回一次家。一年是那个碾盘、两年还是那个碾盘,有斗娃爷天天守着,热天坐上碾盘,靠在冰凉的碾磙子上,借着药树的遮阴乘凉,冬天,天放晴的日子,便一个人穿着棉裤袄,一锅一锅地抽旱烟,消磨着正午的时光。几年不回家了,斗娃爷也不在了,碾盘上的簸枷就慢慢孽散了。碾盘边上几搂粗的大药树也在慢慢地回梢,枯枝伸向天空,在回望着过去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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