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代的求学生涯虽然贫困艰难,但在我却是月朦胧鸟朦胧般的美好记忆。
我是一九七六年春天上初中的,那一年中国发生了几件大事,一月八日敬爱的周恩来总理逝世,七月六日敬爱的朱德委员长逝世,九月九日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对于这几位新中国缔造者的逝世,我和大人们一样伤心悲痛。特别是毛主席的逝世,大家都觉得中国的天塌了!还有七月二十八日唐山大地震,十月六日粉碎“四人帮”,都是发生在这一年的特别重大的事件。
那年我十三岁,从我的老家井川村到毛井公社足足有三十五华里路,需要翻山越岭走一个下午才能到学校,好在有头一年考进毛井初中的二哥和一个叔叔与我结伴同行,我们一路有说有笑,不算太累。
开学后,从各大队小学来的同学们云集在一起,我感觉到很新鲜。“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我們这群花季少年们就像早晨刚刚初升的朝阳,充满着活力与朝气。
我读过书的宋掌大队五年制小学,环境特别简陋,上晚自习照明用的是墨水瓶做成的小煤油灯,上罢自习,同学们的鼻孔被油烟熏得像烟囱一样。为了解决冬季取暖问题,老师们经常组织我们到树林子里捡干柴回来生火取暖。
走进毛井初中确实有不一样的感觉,她在我的心头特别神圣,第一次进校园,仿佛走进了清华园,映入眼帘的是两排整齐的青砖瓦房,玻璃窗户明亮如镜,教室那蓝色的油漆门格外醒目,教室里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崭新的木课桌和长条凳,讲台前三排的小个儿同学三人坐一张课桌,第四排往后大一点的同学两人坐一张课桌。
我们初一年级三个班级是校园右边那幢新修建的教室,二班居中,班主任是刚从庆阳师范毕业的白宏忠老师,青春年华,意气风发,他给我们带语文,数学老师叫张海龙,物理老师是吴振珠,化学老师是刘海悠,政治课老师是教务主任刘正义,地理老师是张维正,张老师还给初二年级教农业机械常识课。
班长王仲学、副班长王耀忠和文艺委员武彩霞都是二条俭小学来的,学习委员魏俊虎,生活委员好像是李全丁,已记得不太准确了。
同学们都有着强烈的求知欲,早晚自习,校园里一片朗朗读书声。老师讲课,同学们聚精会神地听。
那时候开展“农业学大寨”运动,假期里我们还要参加生产队的平田整地劳动。中国是人口大国和农业大国,国家的主要目的是要把我们培养成为有理想有觉悟有科学文化知识的新型农民,因此,对农机常识教学十分重视,科学常识课讲的就是柴油发动机的工作原理,果树嫁接,小麦育种、科学种田等内容,特别实用。
我们这个班集体很团结,学生也比较齐茬,各科考试成绩在平行班中最好,刘广连、杨安民、王浩勤、刘怀锋、李秉惠等同学的学习都非常好。二班的篮球队也最厉害,班长王仲学,还有李全丁、张登吉、李鸿平、王耀忠、孟志成等都是篮球队成员,多次给二班争得了荣誉。乒乓球项目也是二班最厉害,谢黎明同学是全校乒乓球冠军,他的直拍反打、弧旋球和反手弧旋打法,连体育老师都不是对手,高年级同学也是他的手下败将,还有李鸿平、龙培兵等同学也打得不错,教室后面那三张用砖头和水泥砌成的乒乓球台,常常被他们几个乒乓球爱好者把持着,课间活动时其他同学根本挨不上。武彩霞、苗思粉、李景霞、李鸿平、牛维君等同学是学校文艺宣队的骨干,我们班排的《绣金匾》《草原英雄小姐妹》《收秋忙》《园丁之歌》等节目都很不错,他们的表演逼真细腻,形象活泼可爱,李秉敬同学的二胡、笛子都很好,浑身都是文艺细胞。老师们用心苦教,同学们虚心好学,整个校园里洋溢着浓浓的学习氛围,弥漫着欢乐的文艺气氛。记得初一第二学期时,刘怀锋同学从黄寨柯初中转到我们班,刘同学虽然年龄最小,但人却很聪明,数学天赋很高,后来成为一名优秀数学教师。虽然几十年过去了,但同学们天真,聪慧,幽默,机灵,可亲可爱的形象至今还保留在我的记忆深处,一点也没有模糊。记得有一次陈志俭老师给大家讲指数对数,他在讲台上念log,以a为底,不知哪位同学小声“唉”了一下,逗得一片哗然,陈老师笑着问:“是那个小家伙要给我当老哥?”
那时候住宿条件十分简陋,学校后面的半山坡上有六七孔窑洞就是我们的宿舍,土炕上铺一层麦草,麦草上面铺的是同学们各自从家里带来的毛毡,条件好一点的,家里还给做一条狗皮褥子。冬季非常寒冷,夜里睡觉时冻得实在难熬。窑洞宿舍门前有一片空地,二哥从家里拿来白菜籽,我们动手在空地上翻出菜地,种下了大白菜,秋天,二哥和几个同学用小刀把几棵大白菜起下来,腌在装咸菜的小罐子里准备做下饭菜,被同学举报了,学校召开师生大会点名批评了二哥他们。
初二年级时,代课老师作了调整,语文老师是董步辉,数学老师是陈志俭,政治课老师先是刘正义,后面是新来的毛会发老师,班主任白老师改为带历史课,刘选武老师和闫振民老师给我们带体育,吴振珠老师继续教物理,刘海悠老师继续教化学。初中两年半时间,我先后和张正武、王平、龙培斌、李秉惠、范延雄、刘广连、孙会梅同学坐过同桌。我们的老校长姜会贤老师是镇原人,后来由年轻一点的毛久儒老师接任,教务主任刘正义老师是宁县人,石秉诚老师是会计兼总务后勤。
初二的时候,魏俊虎、武彩霞同学被调整到一班当班长去了,我被指定为二班的学习委员。
老师们讲课各有特色,张海龙老师讲课操着县南口音,我的听力跟不上张老师的语速,听起来很吃力。张老师经常把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书或粉笔,裤兜处常常被手撑破,他批评学生时很有意思,会说:“某某同学,臊不死的精神永放光芒!”吴振珠老师一只脚踝不好,他十分爱干净,衣着笔挺整洁,吴老师的讲课水平很高,讲课很仔细,听他讲课是一种享受,讲热功当量时,1卡路里=4.18焦耳,为了增强记忆,他总结为1卡等于“四个点点一爪爪”,让大家永远都记在心里,吴老师还爱好音乐,会拉二胡和手风琴,他还给我们带过一段时间的音乐课。董步辉老师的语文课讲得很精彩,记得到初二时,语文课的内容有《长征组歌》《神泉日出》《回忆延安》,毛主席诗词《沁园春·长沙》《七律·长征》《七律·到韶山》《湖南农民运动调查报告序言和跋》《反对党八股》《落后就要挨打》《曹刿论战》《黔之驴》等等,这些课文使我们长了不少知识,很受启发教育。董老师订阅的《诗刊》被我经常借来阅读。陈志俭老师的几何、代数讲得最好,他讲课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上课不拿教案不拿讲义,却能把习题讲得一字不差一题不落,真的令人佩服。陈老师的烟瘾很大,老是夹着一根手卷的旱烟来上课。陈老师讲课举一反三很精彩,他在课堂上讲的例题生动鲜活,我想随堂记下来,不争气的水笔常常没有墨水——这是我中学时代最大的憾事。一九八七年我调回县城工作后,专门打听陈老师的情况,可惜他老人家已经去世了。刘海悠老师的化学课讲得很认真,只是声音太轻柔,同学们在他的课堂上老想打瞌睡,有时候教室里竟然能睡倒一片。
同学们学了一点知识,就开始学着给人使用,记得两个同学吵架,一个说:“你是坏蛋!”另一个不甘下风,立马反击道:“你是坏蛋的平方、立方、八次方!”
20世纪70年代,人们的生活普遍都很困难,每顿吃由值周同学负责到食堂按班级统一打回,每周轮流掌勺分配,主食是黄米干饭,吃完饭可以舀米汤喝,食堂很少有蔬菜,唯一的调味品就是开水稀释的盐水,大家舀一点拌在米饭里。同学们开玩笑说:“爹亲娘亲,不如毛井中学的米汤清。”一些同学甚至缴不起每斤黄米三分钱的伙食费,我就属于这一类。学校生活虽然很清苦,但只要有书读,还是非常快乐的,我们以苦为乐,乐以忘忧,生活得充实而快乐。
有一段时间国家提倡开门办学,请农民上讲台,让老师参加社会劳动。因此,初一的时候,就有雅守孝、贾继恒、郭汉荣等老师是从大队保健员和生产队的小学里抽调来的,这几个老师给我们讲过《农技常识》《衛生常识》等副课。
学校提倡勤工俭学,劳动课特别多,学校每周星期六下午都要组织同学们到校园对面的山上修梯田,由于学校每周要出一期黑板报,我的字写的还算不错,每次都被老师留下来负责办黑板报,参加修梯田劳动少一些。作为红小兵,我们立志要做又红又专的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学校的操场就是同学们搞义务劳动,用架子车推出来的。
秋季学校还组织支农劳动,一九七六年秋天,我们班去的是山西掌村的邓大洼生产队,在那里搞了两周支农劳动,帮助生产队收割向日葵、糜子、谷子等大秋作物。在学校我们学会了解方程、化学配平、物理电学、力学原理,学会了写简单的调查报告、说明文和议论文,参加支农劳动锻炼了我们的体魄,学会了收割粮食、捆糜子、谷子,学会了码粮食(把收割的糜谷摞在一起)。
为了解决书本费问题,学校还组织我们集体上山挖过秦艽、甘草等中药材。
当然,活泼好动的我们,绝不是温顺的小绵羊,同学们还搞过不少恶作剧。记得刚开学不久,班里的调皮大王王九湖同学爱欺负小同学,有一次,我们几个小同学就在校门外对王九湖同学进行了一次伏击,把王同学追得慌不择路,从邮电所门前的陡坡上掉进了供销社的后院里,幸好没有造成什么后果。
个别同学也会干一点过头事。那时候能买得起自行车的人不多,谁家有一辆自行车相当于今天的一台豪华轿车。记得张老师在魏岔村谈了个对象,为了方便出行,他买来一辆白山牌自行车,他们班的Z同学联合三名家住学校附近的同学,放学后跑回家取来铁锹在走魏岔的便道上挖了一个大坑,上面搭上树枝,盖上浮土,伪装之后躲在暗处等待张老师骑车经过。下午张老师骑着自行车去魏岔时掉进了坑里,自行车大梁被撞弯,轮毂也扁了。第二天早自习张老师头上缠着绷带把那几个调皮同学罚站在教室外面,教导处主任刘老师走过来问怎么回事,一位同学说:“Z同学在魏岔的路上挖了散马坑,张老师骑车不小心跌下去了。”“为啥要那么干呢?”同学说:“Z同学他哥也在追魏岔村那个女娃呢,Z同学不服气,在路上挖了坑。”张老师听到后又羞又臊,立马解散了挨罚的同学,再也没有去过魏岔。据说张老师要谈的那个女娃后来确实嫁给了Z的哥哥。
整个学校只有一台脚踏琴,有一次上音乐课,喜欢弹琴的N同学不小心摁坏了一个琴键,怕老师批评,赶忙把我的手拉到琴键上往下摁,老师上课时发现琴坏了,便问:“刚才是谁动了脚踏琴?”N同学说:“是张仲永刚才摁了一下”。我解释说:“N同学在讲台上弹歌曲时不小心把那个键摁下去了,他害怕老师批评就拉着我的手往那个琴键上摁。”老师批评了N同学。
乡村小学校缺少音乐老师,有一次,二条俭小学请女同学C给学生教歌曲,王同学很夸张地对大家讲:“C同学星期六下午给二条俭学校的学生上音乐课着来,还教简谱呢,教的简谱是--哆来咪发唆啦西8,根本不带休止符!”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幸好C同学不在教室。
当然,同学们不全是恶作剧,我们还经常开展“学雷锋,做好事”活动,比如主动打扫卫生、主动到教室生火炉,在学习上开展“一帮一,一对红”活动、还组织班级故事会和课外阅读活动,这是我班学习成绩普遍良好的原因。
是董存瑞、邱少云、雷锋、王杰、杨志荣、欧阳海等英雄事迹激励着我们成长,是《祖国啊母亲》《渡江侦察记》《敌后武工队》《三进山城》《地雷战》《地道战》《李向阳》《创业》《苦菜花》《上甘岭》《三打白骨精》《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等许许多多电影、小说在我们的成长中给予了充足的精神养分。
是中学时代的读书生活,让我更多地认识了全新的社会,知道我们的生命源于何处,知道我们的脚步将迈向何方。
一九七七年底,国家进行学制改革,初中学制由原来的两年制改为三年学制,升学时间统一由春季改为秋季,为了调整时差,我们这一届比上届毕业生多读了半年初中。
一九七八年六月,两年半的初中求学生涯很快结束了,董步辉老师带着同学们到环县第八中学(车道镇)参加升学考试,我没钱交报名考试费,是董步辉老师替我缴了四毛钱报考费,我知道老师的手头也不宽裕,后来我专门给老师还了这个钱,四毛钱虽然不多,但对于我来讲,那时的一分钱能抵得上千金万金,非常感谢老师在我最困难的情况下给予的帮助。
2019年秋天,在分别四十一年后,二班同学在毛井搞了一次聚会,久别相逢,感慨万端,当年的花季少年已是两鬓华发,但大家非常开心,他们有的是养羊专业户,有的是养牛专业户,有的开办着企业,大多农村同学过上了比较富裕的小康生活。同学们说:“感恩党的政策好,感谢政府的关心。”
我的青涩青春岁月虽然已远去,但在我心中,毛井初中七八届二班是一个永远不会解散的集体,老师和同学们的音容笑貌一直留在心底,是那样的亲切,同学们依然像昨天那样天真可爱,那样阳光灿烂,一个个少男少女们可亲可爱的形象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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