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中秋,脑际时常浮现这样的画面:一轮圆月正值当空,时而露脸,时而遮面,掩映在云层中,像个捉迷藏的孩子。院子里,月影婆娑,一家人坐在月光下,细语桑麻。如今,高楼林立,把天空挤得扁扁的,好像就要喘不过气来,月亮早已没有了舒展的空间。更主要的是,在我们心中,“云破月来”已经渐行渐远了,即使在空旷的乡村,“明月皎皎照我床,”又有几人“举杯邀明月”。
“快看,这月亮,这云彩!”站在阳台上,偶尔看到明月,我禁不住叫儿子。儿子说:“有啥好看的,不就是月亮吗!”在他看来,索然无味,毫无景致。我便趴在栏桿上,“举头望明月,”让思绪飞扬。
小时候在老家,中秋时节,天高云淡,在广袤的原野上,“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天和地,云和树,是没有界限的。秋收秋种的时候,从田间归来,已经“月上柳梢头”了,这时候,炊烟伴雾霭缭绕,云霞与圆月同辉。脚下的小路,蜿蜒在黄昏中,多被枯草覆盖,走在上面,如同踏着云雾。路旁的树林里,时常有一层白雾缠绕,恶作剧似的,纠纠缠缠,把树干拦腰裹住。我可是走得飞快,因为飘来的炊烟里,满含着月饼的香味。
我时常在云雾的伴随下,月光照影,走过乡间的小路,走过街巷,穿行于林间。每逢月明的时候,不管冬夏,成群的伙伴玩游戏,直到深夜乐而忘返。伴着鸡鸣狗叫,或呼喊、或隐匿,钻柴垛、越泥墙,东奔西走,东躲西藏,直到抱住村里的那棵大树而未被逮住,才算胜利,如此周而复始,简单而快乐。若时间太晚了,大人常常来找,当你抱住大树的一刻,大人便出现了,毫不客气地把你“押送”回家。一高一矮的两个人,踩着月影,一前一后地走,与明月作别。月到深夜分外明,月亮带给人并非全是快乐。农村的冬天,天不亮就要上学。一次大人外出,临行前嘱托:“明天上学别迟到了。”半夜醒来,月光泄进屋内,如同白昼,我一轱辘爬起来,以为迟到了,飞奔到学校,校园空空如也,便沮丧着对月埋怨。上课的时候,喷嚏连连,自此,感冒了好几天。记得一位诗人说过:“记住爱,记住恨,也就记住了一切。”如今,爱恨都沉淀为深情,刻骨铭心。
我就是踏着故乡的云走出来的,从农村到城市,从平原到高山,从河畔海边,月给了我健康的体魄,云给了我远行的方向,一路走来,未曾止步。
云是不甘被束缚的,它要不停地游动,就如一个人,游走于江湖一样。李白就是这样的游子,“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他漂泊游离,不忘故人,不忘故乡,写成诗句,托付给云,“云中谁寄锦书来?”把思念让行云带去。云既是游子的化身,也是感情的使者,它依依情深,默默无语,又胸怀大度,永不止步。我们漂泊在外,哪位不是游子!
月亮相对静止,普天之下,独一无二。你在此地赏月时,亲人在异地,也在欣赏同一轮圆月,月光如镜,照亮你我。苏轼和弟弟相隔两地,两地把酒,“千里共婵娟”,就有了同在屋檐下的感觉。云如游子,月如故乡,一静一动,把天空就装饰成了温馨的家。云就是漂泊的游子,月就是温暖的港湾。云破月来,就是一幅相聚离别的画卷,画中的主人翁,是故乡,是亲人,是游子。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大才子徐志摩也这样自喻,可是,“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似乎成了奢望,因为云注定是要远行的。每逢节日,很多人回家探亲,经过千山万水,经过艰苦跋涉,“投影在你的波心”才如愿以偿。这时候,亲朋相聚,搬一张桌子在室外,对月而坐,把酒临风,该有多少相思情。月如烛照,月与云依旧,人与人却大有不同,让人如何不感慨。此景难再,此情依然,人们表达感情的方式却如此缺憾。
时过境迁,如今,亲朋相聚,多是在酒店里摆一桌宴席,送一些礼品,谈一桩生意……月亮在霓虹灯下黯然失色,行云在信息时代孑然飘零,它们所承载的意义荡然无存。
故乡,纵然田野广阔,天高云低,纵然明月高照,风清气爽,也很少有人沐浴在月光下,尽情游玩了。今年中秋节,打电话给老家的母亲,母亲说:“外面在下雨呢——”我心里顿时也阴暗了很多。云破月来谁弄影,唯有稍有年纪的人,还偶尔徘徊在月下,孤独地找寻他(她)的梦。
——选自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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