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条山位于山西省南部,黄河、涑水河间,山势狭长,故名中条。因它屏蔽着洛阳、潼关和中原大地,拱衛着西安和大西北,瞰视着晋南和豫北,其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关于中条山,北宋诗人、散文家王禹偁曾这样描述:“崛起巨河边,奔腾欲上天。”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在《水经注》中写道:“奇峰霞举,孤峰标出,罩络群泉之表,翠柏荫峰,清泉灌顶。”
迴马岭地处中条山东北部的深山密林中,纵深17.5公里,宽15公里,总面积131.25平方公里。这里沟壑纵横、险关重重,峡谷后端高山阻隔、有进无出,因岭间回还溪流、形似奔马而得名。
1943年早春,以迴马岭为中心的绛县红色革命根据地,和陕甘宁边区一样,也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军民大生产运动。
在亲历者和先烈后人的引导下,笔者一次次走进当年军民大生产运动的现场,一次次接受灵魂深处的大洗礼,先辈们的感人故事就像电影般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一
开荒的过程是艰难的,但根据地的军民却充满了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
尽管已经开春,但山区依然是冷飕飕的,许多积雪迟迟不肯消融。时间不等人,距清明节只有两个月的时间。正月初二,军民大生产就拉开了序幕。
“中条山上闹嚷嚷,军民生产忙。扛着锄头背上枪,上山去开荒。山上锄头响叮当,土地变了样。谷子玉茭黄又黄,吃着甜又香。”红旗飘扬,歌声嘹亮。在中条山东北部深处坡坡岭岭、沟沟洼洼的上空到处都回荡着鼓舞人心、振奋士气的歌声……他们枪不离身、镢不离手,一边生产一边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他们选择土地相对集中、地块较大的地方作为开荒种地的主战场。这些地方都是战乱以来长期被撂荒的土地或者是从未被开垦过的土地,荆棘丛生,石块遍地,一片荒芜。
民兵在前边把大大小小的石块运到地边用来加固地堰,用斧子和镰刀把灌木丛、蒿草清理干净堆放到地边;干部和战士们在后边站成一排,抡起镢头一镢一镢地刨出树根和蒿根,捡出石头。山区土地石头多,每镢下去都震手,同志们的手心都打下了紫红色的血泡……
分散肥料也是一件重活,要用箩筐一担一担地把熏好的肥料分散开,三米一堆,两米一行,直到把所有荒地全部担满,他们的肩膀一个个被压得红肿着,有的甚至被磨烂……
在艰难困苦面前,干部、战士和民兵们咬紧牙关,忍受着,坚持着……他们相信:坚持到底就是胜利,只要把种子埋到地里,就有希望。
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劳作,他们开出了三百多亩荒地。
二
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他们在长期的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在大生产中充分地展示了出来。
为了保证劳动时间,县委决定,军政干部和机关战士必须驻扎在开荒工地。这样,住宿成了困扰部队的大问题。战士们没有搭建草庵子的经验,村支书二话不说带领一群民兵就出发了。他们带着斧子、镰刀、锯子、铁锹、镢头等工具到达工地后,在周边的山坡丘陵上,有的砍木料,有的抽葛条,有的刮蒿草,有的刮黄柏草……草庵子的位置选好、基础打牢后,他们根据尺码,选好竖杆材枓栽桩,搭成人字型的框架;外边用蒿草从下往上一层一层地铺好,用夹杆夹住绑紧;顶部用水湿的黄柏草拧成人字型屋脊,既挡风又遮雨。在草庵子内部,两边用木杆支起一尺多高的简易搭铺,上边铺一些黄柏草;搭铺下面中间挖一个槽子,放些木炭火可以取暖。
俗话说:“春施千担肥,秋收万担粮。”荒地开出来了,没有粪怎么办?各村的牲畜非常少,农家肥根本指望不上。此时,距离播种期还有半个多月。村长决定抓住这一有利时机,全面开展熏肥战斗。在经验丰富的村民指导下,战士和民兵们把开荒时清理出的灌木丛、蒿草拉回地里,又在荒地周围砍伐一部分灌木,一捆一捆地运到地里,然后在地里挖一个十字槽子,把干蒿草放在十字槽子里,砍一根三米长锥形的粗木柱插在中间,把割好的灌木、蒺藜一层一层地围着柱子排实,约两米多高时,用铁锹转圈往灌木上压土大约六十担,土踩实后再把木柱拨出来,弄些干草放进中间烟囱里点火。待到冒出大烟时,把中间烟囱盖小,柴火着透后,用镢头转圈挖搅一遍,把没有着透的柴火捡出来,这样就把熏肥制好了。在熏肥的那些日子里,三百多亩开垦好的荒地上空到处青烟缭绕,仿佛刚刚发生过一场场大大小小的战斗,又仿佛进入了云雾升腾、缥缈弥漫的仙界。
三
在那场史无前例的军民大生产中,当地群众迸发出的革命激情和无私奉献的精神可圈可点。
开荒前,群众就积极为军队提供锄头、镢头、铁锹、斧头、镰刀等劳动工具。同时,村干部又安排基干民兵,从小路出发,绕过敌人的封锁线,步行上百里地,到翼城县十字河铁匠铺,购置劳动工具。
部队驻扎在工地,民兵们就在工地边用石头垒起两米多高的三面围墙,上面用木杆蒿草搭起来,里面用石头盘好锅台,烟囱通往墙外,一个比较宽敞的灶房就建成了。村妇救会主任带领妇女们把锅灶搬到工地,为军民烧水做饭。附近的老乡热情地提供水缸、水桶等灶具。
种地之前,土地需要细细地犁耙一遍。当地的养牛户,主动扛上犁挑着耙赶着耕牛,把开好的荒地一犁一耙地犁翻一遍。随着耕犁的徐徐前行,一串串黑色的浪花在他们身后翻滚着跳动着,喜悦和自豪也闪烁在他们的眉梢上……
播种期到了,县委书记和县长费尽周折才在山外弄回一部分玉米种子。正在发愁时,各村的百姓除留下自家春播的种子外,把剩余的种子全部送到了军政机关,玉米、高粱、谷子、土豆、豆角、北瓜、白菜、萝卜等各种各样的种子应有尽有、数量充足。激动的泪水在书记和县长的眼窝里直打转转,他们深深地知道,这些种子都是百姓们忍饥挨饿一粒一粒攒下的……
本着节约的原则,除了谷子外其余的全部点种,就是不能点种的谷子,也要把摇耧的子眼调整到最佳位置。播种谷子的时候,庄稼能手在摇耧斗里装上谷子,双手紧握耧柄有节奏地左右摇动着;战士们三人一伙,一人在中间扶着耧杆,两人背着拉绳在前边拉耧。随着摇耧咯哒咯哒的响声,军民的希望全部播进了肥沃的土地……
庄稼出苗了,管理成了新课题。这时,村民们又开始手把手地把技术教给战士们。谷子出来后,要用小挖锄一一定苗、除草;高粱、玉米出来后,要用大挖锄一锄一锄地锄草、封堆。特别是蔬菜更难管理,有的要搭架,有的要打岔,有的要封堆,有的要压秧,有的要绑扶……遇上旱天还得从沟里担水,一畦一畦地浇水。到了秋季,野猪、乌鸦、麻雀就开始到处祸害庄稼。野猪喜欢夜晚出没,村民们就自发地在地边搭起草庵子,每天晚上轮番睡在草庵子里看山猪;乌鸦、麻雀喜欢白天觅食,村民们又在每块地的两头扎好稻草人,同时不断地敲打着破犁铧到处转悠。
四
在那艰苦的大生产中,战士和民兵们不仅要忍受身体上的劳累和疼痛,还要接受饥饿的折磨和恶劣环境的挑战。
军队的粮食供给非常困难,百姓都在闹粮荒,筹备的食物一天比一天少,大家每天只能吃半饱。粮食难以筹集,只能以野菜为主食。村干部就安排一些人到山上寻找能吃的龙柏芽、白蒿、荠荠菜、香椿芽、椿树叶、槐花、槐葉、灰条、饪苋、毛莲蒿、扁豆叶、小叶杨叶、山桃叶、葛兰叶、榆荚、山葱、山韭菜、刺角芽、苦苣菜、蒲公英、马齿苋、拳菜以及野果等。做饭时,人们把野菜择洗干净泡好,放进锅里煮八成熟,把搅拌好的高粱面糊倒进锅里放把盐,做成一锅野菜面糊糊。同志们下了工,每人吃两碗,就又去开荒了,抡起几斤重的镢头,叮当叮当地响着,每个人的肚子也咕咕噜噜地叫着,这时的每一分钟都显得那样长。
野菜树叶吃光了,就以树皮草根充饥。村民又到处采集树皮和草籽,到处挖草根。当时,他们能吃到的食物只有三合面烙饼、榆皮面条了。三合面烙饼就是用草籽或草根、树皮和高粱搅在一起磨成面烙成的饼子;榆皮面条就是在山上把榆树皮剥下来晒干磨成面擀成的面条。
机关干部和战士住在山谷中,草庵子搭铺潮气大,又因营养严重缺乏,许多同志得了浮肿病,不少人身上患上了疥疮,人们的身上都长满了虱子。由于条件限制,疾病无法控制,人们只能默默地忍受着疾病的折磨。唯一令同志们欣慰的是,炊事班的妇女们经常烧开水把他们的衣服烫一烫,再用灶台内的白灰散在衣服上,拿到河里搓洗干净,天天给他们晒被子。
英雄流血不流泪,他们在困难面前没有被压倒,依然挺立在大生产第一线……
经过艰苦卓绝的军民大生产,根据地终于迎来了金秋时节的大丰收,十几万斤黄澄澄的玉米、红彤彤的高粱、沉甸甸的谷子、白生生的萝卜、绿油油的白菜、圆滚滚的北瓜、粉艳艳的土豆等粮食和蔬菜堆积如山……
这些粮食和蔬菜,除了少数留给根据地的军民食用外,其余全部运送到了沁水条东地委支援前线。
穿越历史的长河,历经沧桑的军民大生产现场虽然静静地躺在中条山的坡坡岭岭、沟沟洼洼,但迴马岭、里册峪、陈村峪、紫家峪和炭元河等根据地军民所承载的沉重历史使命、经历的艰辛与困苦、付出的汗水与泪水永远镌刻在人们的心中。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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