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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卧黔东南(外一篇)

时间:2023/11/9 作者: 西部散文选刊 热度: 11003
启然

  黔东南,我应该很熟悉,一如故乡;又似乎不熟悉,每每相逢,她都会给我展现不一样的惊喜。

  因业务关系,我几乎每年都到黔东南一两趟。过去,大都是在夏天或者秋天。

  ??切身感受黔东南与故乡不一样的,是她毫不吝啬的雨。不用查询天气预报,多是连阴连雨。往往前一瞬还能看见一隙晴蓝,眨眼间却云雾闭合,烟岚风雨。倘或夜来雨袭,雷电惊梦,吊脚楼似乎都会晃动起来。所以,有晴的日子,几乎可以用手指头清楚地数出来。北方过客,经历黔东南的雨季,必然要感慨雨神对这万山福地地界的偏爱了。

  今到黔东南,虽未出正月,也近仲春了,且她偏南一些的纬度,已然看到连山遍野的杉树和一抹一抹摇曳的竹丛翠云般返青竞翠;浅湾漫坡的油菜花蕾已然悄悄绽放,灿烂夺目;小公园里和江岸路滨的山樱花树也擎起了一串串火红的花铃,迎风摇响的样子;香樟树就更不用说了,四季常绿,挺拔的树干和偌大的树冠总给人一种亲和踏实的感觉。而我来到这里,将将落脚竟邂逅了一场多年难遇的大雪。

  昨天下午,我赶到黔东南州的锦屏县,是刻意要入住一個叫拾方的小宾馆的。锦屏县苗族和侗族居多,是苗侗民族自治县。县城位居清水江两岸,凭江而居,依山而筑,清秀玲珑,多年前我曾作锦屏嵌句云:“绿染云似锦,杉连山如屏”,亦是我对这座山水小城的钟爱了。拾方宾馆由原一家国营招待所改造,窗外就是绿波翻涌的清水江,两座跨江而建的风雨桥,飞龙舞脊;沿江两岸的风雨廊亭,隽秀精致;傲立三江汇聚之地的文书楼,壮观伟岸;白墙墨瓦,挑檐飞脊的飞山庙,历史厚重;对岸半山的吊脚楼搭脊错落,仄仄相连,也能看到三五新建的高楼新筑,新潮旧式,颇为养目。江鸥翻飞,江鱼穿浪,渔船摇曳,偶或有阿婆阿爹挑着菜篓沿街串卖折耳根或油油的小青菜,抑或有小媳妇背着胖嘟嘟的娃仔悠悠而过,墨色山林,烟岚水漾,江天相接,那绝然是一幅苗侗韵致的水墨画啊。是以,闻浪听涛,拥梦入眠,美亦妙哉。

  黎明时分,沙然声起,以为是雨。拉开窗帘,却见雪霰伴着雪花在眼前飘洒着,雪霰打香樟树上唰唰作响,一树树覆白成偌大的冠。路上的雪边下边消,还未现白。

  雪越下越大的时候,天也开始泛明了,不见了雪霰,只有鹅绒一样的雪花在飘洒着。屋顶、地面和山上,已积了厚厚的雪,飞舞的雪在江面上仿佛拉起了巨幅的纱幕,而湍急的江水似要把这偌大的纱幕千丈百丈地扯入它的怀里。我凝伫在窗前,心里竟有了些许的激动。有十年了,往返黔东南也有十多次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不逊于北方故乡的大雪呢。时过午后,雪终于是小了下来。地面上的雪和汽车顶上的雪,厚度竟有二十多公分。好大的雪啊。

  雪不阻路,况且我却也想看看这座山地小城雪后的景致。下午,稍事休息后,我顺着街道边上已有人走过的脚印,闪闪滑滑向城中的一座跨江风雨桥走去。小老板们已在清除各自店铺门面前的积雪,有大人也陪着孩子玩儿着雪团或堆起了雪人。孩子们果然是快乐的天使,小脸儿苹果样的红红光光似要胀破,即或摔倒了,爬起来还是快乐无比的样子。大人好不容易堆好了一个雪人,孩子们还嚷着要求堆一个因为冬奥正热的冰墩墩,他们就揪了边道上椭圆的树叶作了冰墩墩的眼睛,而后作姿作样地让给冰墩墩合影,那欢欢喜喜的样子也着实可爱极了。

  风雨桥两侧的横档木板上坐着几个阿婆,不知道是苗族还是侗族,他们头上裹着的花色的头巾几乎是一个样式的,或许系着的肚巾不一样,有蓝色的,有黑色的,肚巾都绣着粉粉红红的牡丹花或是山茶花,还有对称的云花边。我是花盲,出于尊重礼俗我也从未打问过。阿婆们几乎都提着一个白铁皮做的小提篮样式的木炭炉,叫手炉。手炉是长方形,长二十多公分,宽十来公分,高十多公分,把柄大约也二十多公分,据说早以前炉外壳是木板做的,里面隔一层铁衬,炉间有炉篦子,炉篦上燃着几条木炭,小巧实用也极精致。阿婆们一边烤手,一边聊天,有说有笑,很是闲情,很是开心。当然,她们都说些什么,我是几乎听不懂的。如果打问些什么,她们也会用“苗普”或“侗普”热情地解释。只要带点“普”,基本就能听明白。比如说这雪,她们会说:哦呦,这么大的雪,我们都几十年没见过喽。

  是啊,这么大的雪,在我的故乡一年也难得下一回。而我见过的,一回是1987年的元旦,因为骑着自行车从村里到任代教的学校去上班,雪深没脚脖,我是扛着自行车走了近十里坎坷的路,才到的单位,记忆深切;一回是1998年的冬天,一场雪下得也是很大很厚,到过年都没有消化了。今天,在黔东南,在山城锦屏,又经历了一场特大的雪。预报说,这场雪一直从江浙一直横跨到了三湘云贵。

  晚间,有朋友发了个微信图片,满屏的202202222222,说今天是爱最最多、最最爱的一天,千载难逢。我竟犯了迷糊,一个2字,咋就是爱呢?2022年2月22日,有六个2,再有可能就是22时22分了,这样子一共是十个2了,真是十全十美的二啊。其实,这一天还是周二呢。无语如我,点了一串龇牙咧嘴的微信表情和一串挑起拇指的微信表情,自嘲自笑,算是作了回复。

  而又作想,这一天若果有爱,那我见证黔东南的这场大雪,是不是就是这山地江城给予我最最最最纯洁如雪的爱呢!

  啊,我可爱的锦屏,我美丽的黔东南。

  信之祭

  该有二十多年了,有两样东西的遗失,每每想起我都很难释怀:一是一个根雕,二是一包信件。

  那时候,我在晋南一家煤矿上班。20世纪90年代末,多数国企,尤其是中小型企业,几乎都处于转机换制的十字路口。有些企业即使过了十字路口,其命运不是被兼并重组,就是破产倒闭,或者苟延残喘。外受经济危机影响,内被经营机制和三角债所累,企业举步维艰,而煤企尤甚。我所在的煤矿开始鼓励职工下海或停薪留职。我下了岗,抛家舍业,只身回返故乡晋东南打工。两年后,妻子也失业了,女儿要准备上学,就卖掉矿上的家,也回来故乡。矿上所谓的家,其实是收拾的旧职工医院的锅炉房,墙围带顶全糊满了报纸,不足二十平方,主要家什一板箱,一皮箱,一板床,一炭炉,一辆二八自行车,几把小凳子;还有锅炉房旧有的水泥平台放案板,偶尔还当写字台。而我在床下存放的根雕和一包信件,应该就是妻子雇人搬家的时候被当作垃圾扔掉或不慎丢失了。我又不能埋怨妻子,夫妻两地分居,妻子带着不满六岁的女儿,且连一份临时工作也没有了,生活的艰难和心情的怨烦,我不得不理解。但丢失根雕和信件,我极难过。根雕呢,是工闲的时候,我在矿山后山捡的。发现它时,根衔土,土抱根,很不起眼,我也是随意拿起来一抖落,根块和根须就露出了大部分:它只比巴掌大許,形似龟,头身四足,还有尾巴,本就天然,稍事雕琢,会更形象。因为爱惜和谨慎,或者说我对根雕根本不通,拿回家后只清理干净了泥土,简单削去过长的四肢和头部,就放起来了,偶尔也拿出来把玩,按行话说是盘。所以,它始终就是个待雕未琢的根雕,至多算是半成品。但在它陪伴我的时日里,也曾经给过我一份怡然一丝宁静,或者能叫我暂时忘却烦恼,放下浮躁。丢了这么多年,想起它昂头木讷的样子和它独有的乖巧,总叫我忘不了。

  而那包信函的丢失,更成为一个梗,一个痛。而随着时间越久,年龄越长,其梗更甚,其痛愈深。

  记忆中,那包信有近百封,我用皮圈儿分类箍扎起来:有家人的信,有朋友的信,有我做代教时学生的信,有给报刊投稿后编辑老师的退稿函,有我写给文友信的草稿,还有两封从未寄出去似是而非的情书。最让我酸楚和心痛的,应该正是没有了我的学生写给我的信和那两封所谓的情书。

  父亲是老矿工,我得以有机会招工到煤矿工作,虽然是合同工,但性质是全民制。那时候,年轻人能走出村子,即便是从农村又迈进深山里,能吃上供应粮,月月有工资,想象一辈子衣食无忧,也是一份优越。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在煤矿参加工作前,高中毕业我应聘到乡中学做了三年半代教。我是带着不舍和决绝离开学校和学生的。我自信是认真做老师的,学历不高,但没有误人子弟之心之行。多年后,学生们长大了,有的参了军,有的参加了工作,有的做起了生意,大都挺好。就有学生给我写信,有男生,有女生。在故乡之外收到学生寄自各方的信还有照片,当然是很自豪也很幸福的一件事。对学生的信我一般都会仔细地读,还修改他们偶尔出现的错别字,也自言自语笑骂他们几句。没事的时候,对他们在信里写的一些有趣的事儿,我还会多次拿出来念,然后偷偷地乐。我仔细地把学生的信收存整理成了一档。

  两封没能寄出去所谓的情书,准确地说是两篇书信体散文,文字情感和描述的事实是真实的,隐含的情怀和青春表白却又张扬了一些。因为真实且张扬,因为对初恋的记忆和感慨,还因为一丝懦弱没敢表白而错失心爱,所以两篇文字成了没有寄出去的信。现在想想,那时候懵懂的爱恋,的确是少年心性了。两封信丢了,成了结,成了梗,成了遗憾。

  一切,都成过往,都成历史,包括写信,包括收信。我想,真正的书信是没有了,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也许,有人说,现在信息传递不是更方便、更快捷吗?比如邮箱、短信、微信、手机、语音、视频。我承认。但有些情感表达和传递,或许慢一些会更好呢,或许手写文字表述更亲切呢。比如用笔写信时一字一句落在信纸上的那种心理起伏、变化,比如在收发室查收或等待邮递员送信时的那种急切期待的或失落的心态,或比如在拿到信边读边哭或笑时的那份感情,或泪水滴落在信纸上时的心情……这种真切的触动和感觉都不再有了!还有,那值得怀念的各式各样的邮票,或大或小的信封,还有那黑色的蓝色的红色的邮戳,还有信封上那熟悉或不熟悉的字样,只能封存在渐渐老去的记忆里了。

  哦育兮,呜呼哉,我的那些信啊,悄悄地走了,走了……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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