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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乡愁

时间:2023/11/9 作者: 西部散文选刊 热度: 10917
杨伟平

  在寒风凛冽、空气稀薄的西北高原,只有依偎黄河的土地丰饶潮润,草木葱茏。黄河宽展的两岸和河湟谷地,高大厚实的土墙围拢的院落随处可见,这便是青海河湟地区最典型的民居样式——庄廓。

  那些遗留在老庄廓门楣、窗棂、照墙、家具上的木雕、砖雕、彩绘艺术,在经过漫长岁月濡染后所留存下来的残影,依然令我们惊叹叫绝。遗憾的是,这些黄土地上鲜活的村庄正在被钢筋和水泥篡改。现代都市里高楼大厦的庞大身影蛮横地侵占了人们的思维观念,在乡间诗意的田野上,竖立起了越来越多的水泥小楼,模样呆板相似,毫无生气。这些远离城市的老庄廓似乎愈来愈没有了立足之地。不敢想象,随着时代的发展,庄廓院会不会慢慢被城市疏远,被时间遗忘?

  说起庄廓院,我自然想起了老家贵德的庄廓院,记得父亲光荣离休之后,在贵德县城北村买下了有四分地大的一院比较标准的四合院。

  我清楚地记得搬进这付庄廓院是在1981年的夏天。就在这付庄廓院里,我在父母的养育之下,逐渐成长。这付庄廓院承载着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承载着所有我对家的回忆,也在我心中留下一段浓浓的乡愁。

  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经常会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那年那月,那人那事,就像演电影一样在眼前浮现,而承载这些美好回忆的,就是家乡的那院老庄廓。

  春天的老庄廓里充满了生机。我家的老庄廓中央是一个很大的花园,花园里除了干柴牡丹、月季、芍药等众多的花木,还有三棵苹果树,一架新疆无籽葡萄树和一株不太大的杏树。春天,站在老屋门口向庭院一望,春暖花开,春意盎然,一家人尽享这田园般的生活!此时的葡萄树、苹果树、杏树开始发芽了,所有的花都盛开了,庄廓院呈现出一派勃勃生机。父亲母亲每天忙碌着,打理庄廓院里的花草和一些自己种的蔬菜。新鲜的空气,和煦的阳光,芳香的泥土气息,年少的我在这里真正感受到了春天的老庄廓带来的无穷欢乐。

  几度春秋,往事不堪回首。老庄廓里有欢乐,更有着太多的泪水。

  父亲是在老庄廓里去世的。我们兄弟姊妹六人从这里送走了我们至亲至爱的父亲。那是在33年前,那年我刚18岁。父亲的离去,在当时给我的感觉就像天塌下来了一样。每每想起当年的场景,我都会黯然泣下。我清楚地记得,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妹妹还会趴在正屋父亲的牌位前伤心痛哭。后来,带着对已故父親的深深怀念,我和妹妹也都读完书,相继工作,成家生子,姊妹们都开始了各自的生活。

  父亲去世后,母亲一直在老庄廓里独自生活。母亲自父亲去世后经历了一段非常悲伤的日子,想起父亲,母亲就会独自啜泣。每当我们在母亲身边的时候,母亲想起父亲,就会在庄廓院里和我们聊起父亲当年的抗战往事,以及父亲在劳改农场做管教工作时的故事和经历。每每说起父亲的经历,母亲的眼中都会闪耀出兴奋的光芒,都会传达出母亲对父亲的思念。随着我们长大,脑海里对儿时的记忆渐渐模糊,而母亲的诉说让我们一次次加深了对儿时在老庄廓里生活的记忆,加深了对父亲生前的记忆。

  无数个夏夜或是每一个大年三十,我们兄弟姊妹都会聚在老庄廓里陪母亲度过每一段难忘的时光。夏夜里当吃过母亲亲手炒的洋芋丝,吃过母亲亲手做的羊肉尕面片后,我们都会坐在老庄廓院的屋檐下乘凉,贵德的夏夜有时也是很燥热的,然而和母亲一起喝着茯茶,和母亲一起聊着父亲和她的过去,我们都会满足地在后半夜才悄悄睡去。

  每当大年三十,那是我家老庄廓最有人气的日子,兄弟姊妹团聚在一起,大家各自分工,早上打扫完院落,给父亲上完坟回来,在古旧的大门上贴好鲜红的对联,母亲也就开始忙碌起来。年三十的晚饭要吃臊子面,母亲不喜欢吃机器面,无论怎么劝,她都要亲自用擀面杖擀,然后用刀切出细而均匀的面条,姊妹们则开始忙碌着准备晚上的饭菜和饺子馅。

  厨房里随着风箱的“啪嗒、啪嗒”声,房顶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丰盛的年夜饭好了,老庄廓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每每饭前,母亲都会先在父亲的遗像前点好酥油灯,上好香,然后用小碗盛好饭菜,小心仔细地供好,我们大家才能举杯畅饮,分享新年的喜悦和欢乐。后半夜,当我们沉浸在过年的欢乐之中的时候,母亲依然闲不住,一个人独自跑到院落中给每一间土炕添些锯末,她总是说,过年了,一定要暖暖和和的……我记忆中的温暖,是老庄廓院堂屋里温暖的炉火,是散发着柴草烟味的土炕,更是母亲一颗对待子女暖暖的慈爱之心。

  走过沧桑,历经繁华。在岁月的年轮里,昔日的老庄廓随着时光的流逝和母亲一天天的苍老,也慢慢变得斑驳、沧桑了。随着人们生活的富足和条件的改善,老庄廓周围的邻里,也都把庄廓里的老房拆除,盖起了敞亮的楼房。后来,哥哥决定改造老庄廓,老庄廓四面的老屋全部拆除,北面盖起了宽敞明亮的二层小洋楼,屋内客厅、餐厅、卧室、卫生间、储藏室都是按城里的样式设计的,其余三面也都盖成了砖混结构的平房。花园也被重建,只可惜当时施工把苹果树、杏树、葡萄树都挖掉了。母亲搬进了老庄廓的新房,一家人欢快热闹,欢声笑语荡漾在院子的上空……

  值得沉思的是,院落房屋虽然换了新颜,但我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每次回家我总是想起在老屋居住时的情景,一幕幕漫溯心房……站在窗前仿佛看到父亲的身影在老庄廓里浮现,回忆起父亲的模样,就像又和他一起在老屋里出出进进。老屋虽然在流经的岁月中消失,而脑海里老屋的烙印却从未褪去,我至今无法搁浅对老庄廓的怀旧和追念。老庄廓就像一首歌曲总是氤氲在我的心里宛转悠扬。现在想来,才发觉焕然一新的新院毕竟少了古老的庄廓院所蕴含的、内在的一种韵味和它独有的意义。

  后来母亲因年纪老迈、身体多病不能独立生活了,我把她接到省城西宁,和我们一起生活。父亲过世27年后,母亲走完了她平凡的一生,那年,母亲82岁。

  母亲也是在老庄廓里去世的。我们兄弟姊妹六人从这里送走了我们至慈至爱的母亲。母亲遵循着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她曾经生活过的老庄廓院。

  转眼六年过去了,物是而人非。但我依然深切地想念着老庄廓。老庄廓里的每一块砖瓦和泥土,都堆砌成古朴的岁月和纯朴的爱,难以割舍。这份真挚的感觉时时敲打着我,沿着丝丝缕缕的脉络寻回老屋。飞扬的尘土间,我仿佛看到父亲母亲站在熟悉的院落里面带笑容迎接我们,顿时心里有种柔柔的刺痛——

  今夜,我在城市的家中述说着老庄廓的春夏秋冬,老庄廓伴随我度过几十年,品味着老庄廓的冬暖夏凉,感受着老庄廓里的温馨和亲情。时间可以掩饰沉默,岁月却埋没不了记忆。从时间的缝隙里穿身而过,远离城市的噪音,满怀伤感地走近老屋。我温柔的抚摸着它已经粗糙的身段,它的慈祥、疼爱像绿色的藤蔓绊住了我,时光的沧桑和流逝总让人扯出心底的那份悠远,这个曾经熟悉的院落每处都承载着太多的回忆,尽管生活中有无数风雨,我依然用时间来堆积对老庄廓的思念。原来想念是一种任性,我仍用力与之相拥。刹那间,突然明白,在时间的长河里,老庄廓以回归自然的状态向我们指引着岁月与生命的生生不息。不敢想象,随着时代的发展,最终它和这个寂静的小村庄一样,会不会慢慢被城市疏远,被时间遗忘。

  故乡,你是我在他乡登高时不由自主的眺望;老庄廓,你就像穿越贵德的蜿蜒绵长的黄河之水,你是我永远挥之不去的惆怅;父亲母亲,你是孩子永远魂牵梦绕的挂想。

  我终于明白了,老庄廓是一种精神的信仰,是岁月变迁的记载。故乡的老庄廓早已刻进了我的脑海,嵌入了我的内心,沁入了我的骨髓。因为那是一片溢满温馨的家园,是一块镶满爱的乐土,是一幢装满幸福的城堡。

  我家的“庄廓院”,你是我永远的乡愁,我不知道,经年之后,我游弋漂泊的恋乡之魂能否找到回家的路?

  ——选自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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