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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的童年

时间:2023/11/9 作者: 西部散文选刊 热度: 10913
邱祖晖

  三月的田野山间。从太平洋上吹来了暖湿的季风,树木花草正在疯长,又到了农村的孩子们最喜欢的季节——春天。由温暖的阳光与湿润的泥土通力合作所献上的礼物,给我们带来了大量的碳水化合物,可以维持我们这些在田地里奔跑、又缺乏必要的营养补充的身体所必需的蔗糖。于是,一群面有饥色的小伙伴们,三五成群地走向田野,去寻找那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少量的糖分、带着泥土气息的食材。

  茅茅针

  茅茅针?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估计现在的90后00后都没有听说过,更不要说吃过了。其实,它就是茅草的花,没有开出来的花。

  春来草自青。初春的田野,几场春雨过后,茅草蓬勃生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田埂旁,高坎上,青青的茅草一丛丛、一片片地生长着,片片新叶像锯齿剑一样地刺向天空,茅茅针就蕴藏在其中。也许有人要说,那么多的茅草怎么能辨别得出来?这可难不倒我们这些整日在田间地头摸爬滚打的孩子。你看,那粗壯而挺直的茎干,头上还顶着一小片叶子,好像是一面旗帜一般在春风中招摇呢。我们冲过去,一把抓住它的旗子,“叭”的一声,就把它从茅草的主茎中拔了出来,这就是一根茅茅针了。扒开它的肚皮,露出里面白色的絮状物,塞进嘴里,一股带着湿润的微甜弥散在口腔。

  那时的田埂旁,只要不是冬天被铲过草皮的地方,都有茅茅针,而高坎上最多。一般的田埂,两侧临田,茅草被铲光了,只有路牙上有一点点;而高坎上,斜坡的面积大,适合茅草的生长,因而,茅茅针也特别多。眼疾手快的孩子,一会儿手中就能拔上一大把,然后就躺在草坡上慢慢地享受,不时还唱一两声童谣:“茅茅针、茅茅针,吃了养珍珍(女孩)。”

  茅茅针长得很快,没几天就撑破了肚皮,开出了白色的花来。这时的茅茅针就不好吃了,吃在嘴里就像是咀嚼棉花一样。于是,那些侥幸从我们嘴边逃脱的茅茅针就开出了一片又一片的白花,在春风中得意地摇摆。有人说,那就是《诗经》里的“蒹葭”,其实不然。不过,与宝岛作家林清玄笔下的“菅芒花”倒是挺像的,就是个头小点。

  野豌豆

  豌豆你可能吃过,但是野豌豆你吃过吗?那时的我们没有吃过豌豆,但是我们有野豌豆。现在正值春天,是个开花的季节,野豌豆也开出了淡蓝色的小花。

  野豌豆在田间地头也是随处可见的,不需要人们去在意,自然生长,将那藤蔓恣意地延伸,只要有泥土有雨水就行了。好像这也是所有野草野菜的共同特性,否则也配不上那个“野”字了。

  到了春末夏初,蓝色的小花开过,就结出一串串小豆荚来。又过了几天,小豆荚变得鼓鼓的了,也就招来了我们这帮吃货,成了我们口中的“美味佳肴”。傍晚放学之后,我们到田间放鹅或者打猪草,顺手就扯上几把野豌豆解解馋。有的是挑那饱满的豆荚菜,有的是把一棵野豌豆连根拔起,饱满的不饱满的一锅端!有人是采下豆荚放进口袋里慢慢吃,有人是一边采一边吃。一个豆荚剥开,几粒小豆子静静地躺在里面,我们用大拇指把它们捋下来送进嘴里,还是蛮好吃的呀。我们还会选一个比较大、比较饱满的豆荚,吃掉豆子后,掐去尾部的半截,把里面清干净,放在嘴里鼓起腮帮子一吹,一只小哨角便吹响了。我们还比试着谁的哨角响,谁吹的调子好听呢!

  有时,我们还会采多一些带回去煮了吃。田埂边的野豌豆就不够采了,我们就把目光转向了麦田。麦田里的,肥料足,长得粗壮,藤蔓长,为了争取阳光雨露,它们就攀着麦秆往上爬,反而将自己暴露无遗。我们就沿着麦田里的垄沟寻找着,一根根地把它们连根拔起,很快就收获一大把。当然这事得避着生产队长,要是被那扛着铁锹的队长发现了,是要骂人的,因为他怕我们践踏了麦子。

  多年后,我在大学里读到了《诗经》里的《采薇》,读到了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采薇而食”,不知道这个“薇”是个什么东西。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薇”就是野豌豆!你看,我们小时候,就做过一回大隐士了。

  柞刺头

  我不知道这样的表述是否正确,但是在我的记忆里,只是存有方言中对它的称呼,然而那个方言的名字我又写不出来,于是就根据意思取了这么个名字。不过只要看了我的描述,有过这种生活体验的朋友,你就能想起它是谁了,或许你的记忆中的名字又是另一种叫法。

  其实,柞刺就是蔷薇的一种,古诗里常有描写,比较有名的有这样两句:“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然而在乡人的眼里,它是没有什么诗情画意的,也不知道它叫“蔷薇”,只知道它浑身都是刺,可以用来防贼,可以用来吓唬或者教训不听话的孩子。

  它是很好活的,把那荆条用刀斩成一段段的,插进泥土,它就能成活了,而且几年就能生出一大片。人们常把它插在门前菜园子的园墙上,用来防范家禽家畜,也防一些调皮的孩子。

  仲春时节,柞刺的新芽萌发,很快就长出了长长的一截,这就是我们眼中的又一种食材——柞刺头。新生的柞刺头,顶着几片新叶,身上自然是长满了尖刺,但那刺还是软软的,吓唬不了谁,也就乖乖地成了我们的“战利品”。我们把它从老枝上掐下来,从下端撕开它的铠甲,露出水灵灵的碧玉般的躯体,把它交给锋利的牙齿。多汁,微甜,脆生生。有一种柞刺头,叶子背面与茎干表面泛着微微的紫红色的,长的又粗又长,糖分和水分的含量都高,是柞刺头中的极品。

  桑果果

  桑果果,学名桑葚,就是桑树上结的果子。桑树在我国的种植已经有悠久的历史,先民们早就有了种桑养蚕、剥茧抽丝的习俗。《诗经·氓》中就有“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之类的句子。

  故乡地处丘陵地带,山坡上正好种桑树。记得那时大队里除了几个生产队以外,还有一个林业队,专门负责大队里的桃园、梨园和桑树林。当然,大队种植桑树是为了发展副业,是为了养蚕,卖茧子,不是为了给我们结果子吃的。然而,我们才不管它养不养蚕呢,那是大人的事。对那些整天只知道“沙沙”地吃桑叶,吃了睡,睡了吃,一天天地变胖的蚕宝宝,我们也只是一时的好奇,我们所关心的是桑树上的果子什么时候变紫,变熟。

  我们上学的路上,正好经过一片桑树林。每次上学放学经过时,都情不自禁地溜进去,看看桑果果结了没有,熟了没有,实在熬不住就采几个半红不紫的尝尝,结果酸得直皱眉。

  随着天气一天天地变暖,脱去光棉袄,换上夹衣后,桑果果终于成熟了。趁林业队的人不在的时候,我们呼啸而入,钻进密密的桑林。那一簇簇的桑果果挂在树枝上,紫葳葳的,晶莹饱满,看了让人直流口水。赶紧先揪几个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着,那叫一个甜啊!

  采桑果果是有讲究的。前面说过,红的不能吃,没有熟,简直能酸倒牙;被蚂蚁等虫子咬过的不能吃,而且也不好吃;被洋辣子爬过的更不能吃,吃了会让你的嘴唇肿老高。只看准那些又紫又饱满的桑果果,嘴里塞不下,往口袋里装,口袋满了不要紧,还有书包呢!那段日子,简直就是我们的美食节啊!我们的嘴唇是紫的,牙齿是紫的,口袋是紫的,书包也是紫的,就连书本也染上了紫色。好在老师并不责骂,只是轻斥一声:“瞧你们这帮馋猫!”

  为了方便采桑叶,林业队的桑树都修得不是很高,所以采桑果果也方便。若是高大的桑树,我们只能望桑兴叹了。若把桑果果摇落下来也是不能吃的,都摔烂了。于是我忽然想到鲁迅先生的百草园中井边的那棵桑树,园子的月亮门上还有一副对联:“仰视桑葚熟,俯听蟋蟀唱。”不知先生当年在园子里玩耍时,有没有吃到那甜甜的桑果果。

  时光易逝,岁月流转。童年时常吃的几种食材,可能早就没有人理会了,估计在现在的城镇化、大拆迁背景下的乡村,也很难找见它们的踪影了。唯独桑果果还偶尔能在菜场或者超市里遇见,价钱还挺贵的。但那无论是装在竹篮里的,还是装在精致的食品盒里的桑葚,都已不是我童年时的模样,可能也吃不出童年时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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