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丽莉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今天，9月7日17时52分，白露，这个充满诗意的节气，和往年一样，如一个美人，翩然如约而至。

　　现在的气象学专家太厉害，可以把节气精确到分。节气就是节气，时辰一到，谁也挡不住。

　　白露节气一到，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秋阳，引领着白云，赶跑了盘桓多日几成霸主的，不论白天黑夜时不时“哗啦啦，哗啦啦……”地来上一场，就像下滑了肠子似的，令人生厌的秋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一场白露一场霜。从白露开始，“秋老虎”失了威风，开始退出舞台。大路边树上的叶子还是那样碧绿苍翠，道旁的小草也还是那样蓊蓊郁郁。以我们美丽的家乡连云港来说吧，这个淮河以北，山海相连的苏北小城，属于温带季风气候，四季分明，处在南北交汇的地方。这个时候气候变化并不明显，有点“秋尽江南草未凋”的南国秋天味道。但你若细看那小菜园里的黄瓜、茄子、番茄、辣椒，架上的丝瓜、葫芦都陆陆续续地“歇菜”了。从立秋以后，就眼见着它们一天天地蔫了，谢了，枯萎了。

　　“露凝而白，气始寒也”。秋风萧瑟，天气转凉。在我们苏北，进入白露节气后，说寒，固然有点夸张，但早晚是不饶人的，尤其是清晨。出门上班时，清凉的晨风迎面拂过，T恤、短裤、短裙、涼鞋是没法穿了，即便还有点不舍。正如谚语所说“过了白露，长衣长裤，白露身不露”。到了夜里，还必须盖床薄被，以防着凉感冒。竹席凉枕也只能束之高阁以待来年了。

　　在这个诗意的时节，在这样清凉如水的夜晚，抬头仰望浩渺的星空，作为情感丰富的高级动物——人，很容易浮想联翩，泛起思念之情。我开始关注这个节气，是因为读过诗经上的《蒹葭》，尤其是唐诗中诗圣杜甫的《月夜忆舍弟》：

　　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这首千古名作是诗圣流寓秦州（甘肃）时，于公元759年秋所作。当时只有一个弟弟杜占与他同处一地，其他兄弟则散居于河南、山东等地。“覆巢之下无完卵”。在“安史之乱”这个大背景下，战乱频仍，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苦不堪言。夜间的盈盈露水，让人心生寒意。从边塞不断传来的戍鼓声，阻断了行人的脚步。那天空中一两声孤雁的叫声，让人忧心忡忡。在这白露节的夜晚，我这有家难归的离乱之人啊，是多么思念故乡的那轮皎皎明月啊！诗圣这一传诵千古的名句“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戳中了多少古往今来的读书人、羁旅行伴的游子心啊！他们仰望苍穹中那一弯新月或一轮皓月，总为之潸然泪下，思乡之情萦怀！而诗圣也是在这清冷的月夜思念自己的亲人，愁绪满怀无释处，只对明月寄相思。平常寄个书信，常常不到。何况战事未休，他们兄弟离散，天各一方，家已不存，寄书怎达？这些看起来不动声色的文字，读起来字字带血含泪，让人不忍卒读。

　　最近这一个多月以来，因为疫情防控之故，我在大学里个人经营的微图书文具店，一直关张，赋闲在家。进入9月，往年这个时候，一张张青春的笑靥，已经活跃在校园里。这应该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月份。可是今年，校园却格外安静，因为他们来自全国各地。甚至还有海外的留学生，现在都在家安静地上网课，9月下旬才开始分批返校。

　　疫情阻隔的日子，只能待在家里，怎样才能不虚度、不荒废？过得有意义，又很充实、愉快呢？我思考了半天，在这疫情未解除的疫情防控期间，我要为之尽点绵薄之力。于是，8月初，就和孩子姑姑一起报名参加了海州区团委组织的“海州区疫情防控志愿者服务队”，做了一名服务于我们宋跳社区的志愿者，一直在为社区效力，直到8月25日全市疫情解封为止。原以为，疫情防控解封，生活会回归常态，步入正轨。但事实上远远不是那么回事。虽然城市解封了，但疫情防控的扫尾工作还是很庞杂、繁琐，需要增加人手来整理这些材料。于是，在志愿者工作结束后，我和孩子姑姑继续留在社区帮忙。也因此，让我得以像个基层公务员一样，每天穿梭于社区，下晚班后可以抽空在家边溜达、闲逛逛。

　　今天晚饭后，我在小区外的大路边慢跑着。看到很多和我一样在外晚锻炼的人。昏黄的路灯下，清凉的晚风中，有的在快跑，有的在慢走，有的在散步，有的在打太极，还有的三五结伴遛狗话家常……一派祥和之景。跑近点还能听见路边草丛不时传来秋虫“唧唧……唧唧……唧唧”叫得很欢，似乎在应和着西边道路不远处每隔十几分钟就传来的“呜呜……呼呼……咔嚓……咔嚓”的高铁呼啸而过的轰鸣声，这一切听上去是那么和谐，让人心生欢喜。一边享受着宛如乡村大自然的风情，一边感受着现代高科技成果带来的乐趣，把一切烦恼抛诸脑后。

　　愉悦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我已经围绕小区边缘跑了4圈，耗时近60分钟，已经汗流浃背了，于是放慢速度开始步行。等走到小区南门，回家必经之地，才注意到路口来了一个摆摊的。摊前围了好多人，我也上前，就着摊主那根长竹竿上挂着的很亮的节能灯，仔细瞅瞅。映入眼帘的，是十几个又大又厚的白色塑料袋，在马路牙子上一字排开，阵仗很大。袋子里盛满了平常很少见到的零食，五颜六色的棒棒卷。黄色的大黄米棒、小黄米棒、玉米棒，洁白的大米棒，紫黑色的黑香米棒，浅棕色的大麦仁棒……棒棒卷每根长大约25厘米。这些棒棒卷看起来都很新鲜，是由粮食直接加工出的无添加、无蔗糖、纯天然的绿色美味零食。卖零食的是一对操着外地口音的四十来岁的中年夫妇。此时妻子正在摊前忙于招呼客人。

　　女老板满面春风地招呼着每一位顾客，而她丈夫则在摊子后面的机器旁忙活着。加工食品的机器，放在一辆，长城皮卡小货车后车厢前的地面上。男老板边操作机器边用塑料袋装着源源不断加工出来的棒棒卷。棒棒卷的香味在夜空中随风飘散开来，吸引了更多路人，晚锻炼的人前来驻足、购买。看着眼前的一切，我感慨万千，改革开放这四十年来，我们老百姓的生活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20世纪八九十年代解决了温饱问题，到21世纪以来，逐步迈进了小康。现代人大部分营养过剩，担心的不是吃不饱的问题，而是怎么吃才能营养均衡，才能不出现“将军肚”“啤酒肚”“游泳圈”“大象腿”的问题，避免动不动就出现的“三高”问题。因此，“管住嘴，迈开腿”“低碳出行”才是现代人健康的生活方式。哪像我们小时候过的生活，那是20世纪70年代，家家景况差不多，都是过着吃了上顿愁下顿的苦日子。只盼着逢年过节才能打打牙祭。所以偶有走村串户的卖货郎来村里，我们小孩子就跟过节似的兴奋，一听见卖货郎摇着拨浪鼓，吆喝着“米棍，玉米棍，二分钱一根，糖球一毛钱一串……没钱，破球鞋，牙膏皮，破锅，破塑料都可以拿来换呀……”，换到一根或者几根米棍，拿到家兄弟姐妹几个分着吃，能高兴一整天。

　　“喂，大姐，乐什么呢？我看你站半天了，要来点什么，想好了吗？”

　　“一斤大麦仁米棒卷。”

　　“好的，我给你称，大姐你真会挑，大麦能去湿热、去油腻……”

　　我拎着美食往回走，仰望繁星闪烁的夜空，多想上天赋予我神奇的法力，让时光倒流，来一场穿越！穿越到大唐，给跟诗圣一样流离失所的人送去食物，送去温暖，让他们居有定所，吃饱喝足。穿越回童年，把美食送给父母、送给兄弟姐妹，让他们过着没有饥寒的幸福生活。可是，没有可是……

　　初秋微凉的晚风吹拂着我的衣裳，心中沐浴着如牛奶般倾泻的月光，伴随着秋虫的吟唱，我快乐地推开家门。明亮的灯光下，爱人从书上抬起头，递过来一个温暖的微笑……

　　——选自西部散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