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深山的半腰间,系我父辈建设勤劳直朴、高尚品徳的发祥地。房前,绿树掩映;屋后,翠竹围绕。
阳光从树的枝叶间漏出,闪烁陆离;雨粒滴落在竹叶上,欢飞飒爽;微风轻轻拂过,树静竹摇。这苍翠秀丽的竹和树,嫰靓而又古朴。
據说,上世纪三十年代,爷爷奶奶从外乡迁移在这里定居,将竹树培植在房前屋后,为冬天挡风御寒,为夏季避日遮阳。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在爷爷离开人间不久,家人在一次煮饭时,不慎将材火窜升到了灶房的屋顶上,把爷爷和奶奶艰苦修葺的茅屋家什等烧得精光,留下的,仅为院子里的竹和树。
在最为艰难困苦的岁月里,奶奶带着她的儿女们,靠着奶奶的拼命劳动和顽强性格,依赖爷爷种下的竹,支撑起了全家生存的希望。
映在我懂事的眼里,我和爸爸妈妈居住的茅屋,黑色焦糊的木柱上方,横竖放着十分粗壮的圆竹,圆竹上密布着竹篾,竹篾上覆盖着稻草,这就是屋顶;茅屋的四周,用竹篾编制围成,内外糊上用小麦颖壳拌和的田泥,这就是墙壁;墙上的门洞,大人需低头避开屋檐出入,父亲用竹篾编制成竹笆,竹笆四周边框用竹篾捆上对破成两半的小竹,这就是竹门。
生产队里收割和家里盛装粮食的农用具,是父亲用竹子划成篾条编成的箩筐背篓。
家里的床,两端用石头当床脚,中间用石头作支撑,三排石头上,底层用老竹竖向作床沿,竹床沿上用老竹横向作床枋,竹床枋上放竹笆,夏天直接睡在竹笆上,竹篾印满腹和背的田字格红痕,不痒不疼;到了秋冬春季,竹笆上铺上稻草,睡在上面,柔软暖和。
夜里防止老鼠偷吃粮食,父亲将竹子截取一段,制作成响篙,睡觉时,父母轮流将响篙捏在手里,另一端放在盛着粮食的箩筐上,一旦有老鼠窸窣异动,他们便舞弄响篙发出的声音,将老鼠驱离。父母几乎为此从来沒有睡过一次安稳觉,我也时常在睡梦中被响篙声惊醒。
刻在我青春的骨髓里,是父亲制作的竹制扁担,一次,我与父亲都用竹制扁担挑着红苕去赶集,沉重,深深地陷进我成长的肌肉里。路途中,一位熟人问父亲:那么大的山上,难道找不出用来做一根扁担的树?父亲微笑着说:山里的树,都是生产队的。熟人瞠目结舌。疼痛的记忆,留在我灵魂深处,难以挥去。
用自家的竹,父亲把她编制成面筛、米筛、筲箕、簸箕、撮箕、竹筷、竹筒、竹扇以及饮用山泉水的引水槽,几乎含盖了全家劳动和生活所需的所有用品。
这竹,在春季里,繁殖后代贸然破土而出;夏季,竹笋裂变疯长成与母竹一般高低;秋冬季节,便可作为用才之竹。
这竹,外秀中空,微风造访,枝叶欢畅,颔首回应友情;迎接大风,侧身避让,体现虚怀若谷、兼容并蓄的大度风范;遭遇狂风暴雨,宁折不弯,彰显品格高尚、刚直不阿的情操魅力。
这竹,高枝亮节,犹如我父母纯正直朴的高尚品德,灾荒饥饿岁月,他们从未染指过公家的一草一木;生活艰辛时期,他们从未顺手带回生产队里的粒米颗粮,对生活中的期求,概用自家的翠竹,经过自己的巧手编制来代替。
今天,这竹,遮住炎热的夏日,轻风拂过竹叶,沙沙习习,留一屋清爽;我在竹下乘凉,沾享先辈勤劳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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