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萦绕在香樟树的故土情(外一篇)

时间:2023/11/9 作者: 西部散文选刊 热度: 12027
韩子文

  农村老家的房前有棵香樟树,已有多年。香樟树高大、雄伟而又枝繁叶茂,树干约有十米高,树冠很大,像一把巨伞,把我家前院遮盖得严严实实。

  春风还没吹上几天,细小的嫩芽就从稠密的老叶之间偷偷冒了出来,嫩芽衬着绿叶,黄绿相间,萌发着新的生命活力,彰显着春天的力量;春夏之交,一簇簇黄色的小花朵竞相绽放,如同黄澄澄的谷粒,虽小,却浓香扑鼻。有时我会静静地站在树下,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然后再贪婪地深吸一口,那股特别的香味瞬间沁入肺腑,让人感到无比的舒畅和陶醉。

  深秋的农村,其它树木的叶子早已落光,唯有香樟树的叶子仍是五颜六色,红的、绿的、黄的夹杂在一起,随着秋风一片片从枝头飘落,如飞舞的蝴蝶,飘满了整个院子。我和妹妹经常去捡这些漂亮的叶子,或夹在书本里当书签,或把它们一张张粘贴在报纸上,做成漂亮的拼画。

  香樟树的四季,有着不同的风景。

  冬季到来时,香樟树上结满了黑黑的籽,人不可食,但却是鸟类过冬口粮。每当此时,各种鸟儿在枝头跳来跳去,一边啄着果子,一边叽喳欢唱不停,给这萧索寒冷的冬天带来一丝生机,而我家院子里、大树下则是黑漆漆的一片,分不清哪些是果子哪些是鸟屎。

  小时候,香樟树下就是我们的乐园。

  春季,我和妹妹在大树下挖小坑、捡石子、玩游戏;炎炎夏季,大树下的阴凉是我们避暑的好地方。父亲常在树下放一张床,让我们躺在上面,他自己拿把蒲扇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轻轻地扇着,说是给自己扇,其实风儿会全落在我们身上;到了晚上,父亲又在树下放一张小桌,全家人圍在一起吃饭、讲故事,说说笑笑,特别热闹。

  香樟树的叶子有一股特别的香气,是可以驱蚊的,所以,这棵香樟树也成了全村的大蚊香,有空的时候,邻居们都会跑来一起在树下乘凉聊天。

  在我们当地农村,香樟树是很少见的,父亲更是拿它当成宝贝。

  每次从田地里劳作回来,满身灰土而又疲惫不堪的父亲总会在大树下坐一会,抽一支烟,抬头看看树上绿绿的叶子,仿佛一天的劳累都会烟消云散。

  香樟树越长越大,繁茂的枝条从树冠上垂落下来,已经抵到旁边房子的砖瓦,可父亲却从不去修剪。

  把树砍了吧,这么大的树长在院子里碍事,落叶子不说,还都是鸟屎。妈妈说。

  砍它干啥?这是咱家风水,谁也不能动!父亲有点生气,瞪眼看着妈妈。

  我和妹妹先后读了高中,正是花钱的时候。村里有人来收树,他们看上了这棵香樟树,据说香樟是做高档家具的好材料。来人找到父亲,出价三百元钱,父亲一口拒绝。那人围着大树又转了几圈,说,这么大的树,我们连砍带拉,很费人工,一口价五佰元!那时的五佰元对农村人来说可是一笔巨款,母亲兴奋得满脸通红,可父亲就是不同意。

  你说多少钱吧,那人咬着牙问。

  多少钱都不卖!父亲说。

  那你自己留着吧!买树的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为了挣钱给我们上学,父亲去了镇上的砖窑厂。临走前他对母亲说,这棵树,谁来了也不要卖,我出去挣钱,别打树的注意。

  知道了,树就是你的命。母亲白了一眼父亲说。

  父亲每日里在砖窑厂制坯、烧砖、搬砖,弄得浑身漆黑,像个没烧尽的碳头,直到累得吐血,晕倒在砖坯上,被母亲用板车拉回了家。

  后来,我和妹妹考上了大学,离开了家,父亲和母亲还留在乡下老家生活。

  我和妹妹劝父亲,你俩年龄大了,搬到城里和我们一起住吧,好有个照应。父亲说,

  我和你妈现在手脚还能动,家里有几亩地,种点粮食、青菜,能养活自己;城里的东西贵,挣钱难,就不给你们添负担了,真要是不能动了,再去你们那。

  无论我们怎么劝,父亲总是那几句话。

  每次回家,我都会发现父母越来越苍老。特别是父亲,往日瘦弱的身板更加佝偻,头发

  全白了,漆黑的脸上满是皱纹,眼睛也越来越模糊;但是门前的这棵香樟树却越来越茂盛,浑身散发着勃勃生机。

  五一假期,又逢香樟花开,我带儿子回来看望父母。父亲见到孙子很高兴,爷孙两人在香樟树下捉蚂蚁、逮虫子,嘻嘻哈哈,像个老顽童。吃饭时,父亲突然说,那颗大树可能不行了,生虫了。我忙放下碗筷来树下查看,香樟的树干越来越粗,上面却糊满了厚厚的一层干泥巴,我揭开外层的泥巴,里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蚂蚁,让人头皮发麻。我告诉父亲,香樟树生白蚁了,要尽快处理,要不然大树会被蚂蚁蛀空枯死。

  先打点农药试试吧,我说。

  父亲饭没吃完,就忙着找喷雾器和农药,调了满满一大桶药水。我搬来梯子,把树干上的泥巴一一除掉,露出树皮,父亲背起喷雾器小心翼翼地向树干上、树皮内部喷洒药水,树上的蚂蚁乱作一团,在药水的喷射下纷纷掉落在地上。

  两个月后,父亲给我打来电话,语气里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打药还真管用,树上没有蚂蚁了!

  春节,我带家人返回老家过年。虽是春节,可是村里却显得冷清。父亲和母亲早早就准备好过年的东西,腌好的腊鱼、腊肉挂满了院子里的长绳,那是妻子的最爱;早早杀好晾挂在院子里的土鸡,那是孩子们心中期盼已久的美食。而我却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门前的那个香樟树,巨大的树冠竟然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今年下了大暴雪,把树头压断了。父亲在一旁默默地抽着烟,心疼地说。

  估计活不了,要不把他刨掉吧,这样很难看,刨掉还能卖俩钱。我对父亲说。

  父亲抬头看了看光秃秃的树干,没说话,转身进了屋。

  翌年清明,我回老家扫墓,父亲看起来身体没有以前好。你爸下地干活摔了一跤,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说什么也不让我给你打电话,怕打扰你们工作,妈妈瞥了一眼父亲继续说,他现在每天都起得很早,不是下地收拾庄稼,就是到地头散步;酒不喝了,烟也抽得少了。我说,你这么讲究,还想活一百岁不成?你爸说,你懂啥?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就是给孩子们作贡献,少让他们担心。你看看这老东西,还怪有理的。对于妈妈的“告状”,父亲也不生气,只是在一旁笑。

  让我惊奇的是那棵香樟树竟然活了过来!压断的树头上已经长出几根手腕粗的枝条,新发出的叶子似乎比以往更加茂密翠绿。

  母亲这才告诉我,香樟树是我爷爷生前栽种的。爷爷去世时,父亲才八岁,这是爷爷留给父亲的念想呀!父亲之所以不愿进城,他是担心一去城里就回不来了,这儿再不是家了!

  我要返回城里了,临行前,父亲郑重地对我说,以后我和你娘不在了,你也要带孩子常回来看看;老房子没人住,可咱的根还在这里。还有,院前的这棵树,你也不要砍。

  我满眼泪花,应了父亲会好生照看这棵树。

  头发记

  每次出門,我都戴着帽子,夏天也不例外。

  有人不解:“大热天捂个帽子,你不热啊!”我取下帽子,露出光亮的脑袋,对方竟不好意思地笑了。

  从二十多岁脱发,至今已有二十年。青春年少时,我的头发也是又黑又多。拥有,便不珍惜。那时的农村没什么洗发水可用,男孩子洗头,也没那么多讲究,先把头发弄湿,抓点洗衣粉放在手心里,滴上些水,融化后的洗衣粉蚀得手心辣辣地痛,然后抹在头发上,泡沫丰富,用水一冲,很干净。

  上高中时,我总感觉头皮很痒,头发油腻,攥着头发几乎能挤出二两油来,洗发时每次盆里总飘着不少头发。那时,我一门心思全在高考上,哪还顾得上掉几根头发?等考上了大学,在别人惊异的目光中我终于觉察到了我的变化:我头发稀疏,头顶上的头发几乎落尽,只剩下一些羸弱的绒毛。同学说:“这是用脑过度,多休息就行。”于是我发了疯地休息,不到两个月,人胖了不少,头发依旧没有长起来。

  头发少,需要善待。每次理发,我挺善解人意,会给理发师打招呼:“稍微剪一下就行了。”没了头发,仿佛身上没穿衣服,总觉得别扭。光亮的头皮暴露在外,大大影响了自己的颜值和年龄。二十多岁时,经常被问路的大学生喊叔叔;外出办事,人家看我年纪大,也对我客气有加;即便和人一起吃饭,饭桌上不熟悉的人会先敬完领导,然后敬我。工作后,我喜欢上了一个学妹,每次和她一起吃饭时,她那飘忽的眼神总会从我头顶上掠过,使我头皮发麻、如芒在背。渐渐地,她很少来了,说功课忙,我也知趣,只好作罢。

  一段感情就这样还没萌芽就被扼杀在摇篮里。我要自救!我先看中医,诊室里那个和我同样发型的医生,满脸无奈而又无限同情地给我说了一大堆专业术语和注意事项,什么脾弱内虚、肾精不足、‘外焦里嫩等等;又嘱咐我不要熬夜,不吃辛辣,戒酒戒烟,然后开了很多药丸。我诚惶诚恐地抱着这些宝贝,仿佛看到了青春的希望。此后的一段日子,我按时服药,小心呵护,一段时间后果然有变化:头发没长几根,胡子倒是比以前更加旺盛,天天要刮。气恼之下,我把剩下的药丸全倒进垃圾桶。

  据说某光101有用,电视里、电线杆子上到处都是这个秃了半个脑门的创始人的画像。价格当然不菲,为了美,我感觉有尝试一下的必要。这个药水果然霸道,气味刺鼻,还带着浓浓的生姜和中药的味道,抹到头皮上,感觉和小时候用洗衣粉洗发差不多,火辣辣的疼。有感觉就是有效,我安慰自己。于是,我每天都浑身散发着浓浓的中药气味去上班,同事们开始都以为我得了什么病或者去中医院兼职了,后来知道情况,都不停地鼓励我,监督我。有女同事还好奇地趴在我头上看,然后发出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地惊叫:“哎呀,快看,真有效果哎,都长出绒毛了!”别的同事也好奇的聚集过来,纷纷研究评论。

  此后,我多方位下手,擦生姜、涂蒜水,硬生生地把自己折腾成了一个颇有味道的大厨。每月的工资都花光了,头发依旧,气得我又狠狠地揪下几根,以宣泄我胸中的怨气。

  看来,用药物刺激头发生长,时间长,效果差。

  朋友出注意:“干脆剃光头吧,你看电视里那些明星,像陈佩斯、葛优,不都是光头吗?你看光头齐达内,更是风靡全世界的偶像。”人家欧洲人面部立体感强,身材高大,留个光头更显男人形象;而我五短身材,面目慈善,还有点发福,本来头大,再留个光溜溜的发型,看起来倒像弥勒佛的青年时代,能有什么魅力可言?

  朋友又建议做个假发,现在编织技术高,用的也是真发。

  我颇为心动,仿佛看到自己久违的帅气。于是我心里滴着血,交了两千多元费用,测量定型,然后眼巴眼望地等着头发的到来。一个月后的我,带着编织的假发昂然走进办公室,同事们先是一愣,感觉出我的不同,接着都反应过来,这家伙竟然长头发了!再一次围过来,探听吃了什么药,涂了什么膏。当知道是假发时,都纷纷夸赞,好看!显年轻!看不出来是假的!

  其实我也偷偷照了几次镜子,可能早已习惯了秃顶的自己,看着镜子里头的我,头发茂密,发型怪异,竟然有点陌生,有点别扭。

  其实,我也感谢我的假发。它让我在和别人合影时不再尴尬、可以趾高气扬地逛街、会朋友,心里的那点自信也慢慢升腾起来。更重要的是,当我遇到我喜欢的那个女孩时,它暂时给了我邀请她吃饭的勇气。我们相识于一个聚会,交往几次,彼此感觉都不错,我决定不再瞒她,在一次吃饭的时候,我告诉了她实情,她不信,当我慢慢取下假发露出光亮的脑袋时,她脸上写满了惊讶、疑虑和不知所措。而我,却感到是解脱后的轻松。

  几天后,她来找我,告诉我她不在乎。我又惊又喜,还有一丝丝惭愧。

  第一次去她家时,我带着假发,很紧张,冷汗热汗交替流动。女友说她没告诉家人我没头发,但是我仍然感觉女友的父母有意无意地看着我的头发,搞得我很紧张。

  后来,我们结了婚,有了孩子,可我每次去岳父家时都还是带着假发,即便睡觉也不敢取下来。老婆说,都结婚了,没事了,她已经告诉她爸妈,但是我死活不愿意,或许我已经慢慢接受了别人眼中的自己。

  现在,伴随着我一起走过几个年头的假发渐渐脱落,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仿佛已经看淡了这些外在的东西。一个好友说我戴着假发看起来傻傻的,没了以前那种灵气。我决心扔掉假发,把稀疏的头发剃个净光。

  光头出门,需要勇气,但我也没有感觉到别人异样的目光。

  因为要保持光头的样子,头发需要经常理。为了方便,老婆买来一套理发工具,自学成才,充当我的私人理发师。其实剃光头,根本不需要技术,只需用剃刀沿着头皮闭着眼推就行,只要不剃掉眉毛。这样也好,一年到头,真节省了不少理发的钱。

  因为光头,平时竟没发现自己已两鬓斑白。年轻时没有头发,人看起来显得成熟,而现在,我的亲戚朋友,包括我岳母都说我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变化,我开玩笑地对岳母说:“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人,不可能都十全十美,如同常说的那句话,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总会给你打开另一扇窗。我虽没有头发,但我有健康的身体、乐观上进的心态、有家庭、有工作,这一切都是对我开的另外一扇窗户吧。对此,我必心怀感激,不再怨天尤人,平静地去接受这一切,这或许也算是一种“小彻小悟”吧。

  ——选自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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