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来,露水渐稀,老李弓下腰,将几十口蜂箱次第打开。蜂群仿佛开闸一样,轰然飞出,起初,还围着蜂箱和老李转圈,但很快,它们被花海吸引,“飞入菜花无处寻”。那是老李最畅意的时分,仿佛指挥着千军万马军。
老李懂蜜蜂的“语言”,“嘤嘤嘤……”这时蜜蜂的身体是轻盈的,正在寻花采蜜;“嗡嗡嗡……”这时蜜蜂的身体是沉重的,它沾满花粉采蜜而归。他听得懂小家伙们跳的八字舞、圆圈舞、镰刀舞……
养蜂人有一大看家本领——识天气。老李除了看云、望霞、观星辰,还随身携带收音机收听天气预报。老李想的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小精灵的一生是那样的短暂,每日不停地忙碌,自己有责任呵护好它们。
刮风下雨天是老李最繁忙的时候。他穿着雨衣蹲在草丛里,来回检查每一口蜂箱,远远望去,仿佛一只孤单的苍鹭。大篷车静静地停在田头,没有一丝烟火气。偌大的旷野,只听见溪水哗哗流淌的声音,蜂箱里温暖干爽,有老李为小精灵们备好的食物。
当油菜花快要凋谢时,养蜂人就要离开,去赶下一场花事了。老李从沉甸甸的蜂箱里割下一块雪白的蜜,送到田主人的家里,然后静静地等最后一群蜂儿归来。
翌日一大清早,当农人甩着响鞭,吆喝着牛犁开水田时,一道道阡陌寂寂悄悄,养蜂人带着他们的蜂箱,仿佛一朵朵云,轻轻地飘走了。
青蛙
“呱呱,呱呱……”驚蛰一到,阡陌之上,蛙声如潮,一波接一波,一浪连一浪。
一片嫩荷,一丛青秧,一团柳荫,一泓小溪,一方草塘,都可以成为青蛙的歌舞场。它们的唱法是一种田园美声,字腔圆润,声音浑厚,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错错落落。直抒胸臆过后,空气中仍回荡着一丝丝颤音,余韵悠扬。
谛听蛙声,生出一种幸福的寂寞;又觉热闹,生出一种激情,觉得春天就该是这个样子。春天如果没有蛙鸣,乡间会多么寂寞,田园将多么无趣。蛙声与燕子的唧鸣、夜莺的歌唱、牛儿的哞叫、蜜蜂的嘤嗡、鱼儿的唼喋、儿童的牧笛一样,与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梨花、金黄的油菜花、紫色的苜蓿花一样,是这个春天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
在父亲听来,蛙声就是为春耕敲响的战鼓。
父亲扶着犁、扬着鞭、赶着牛,合着管风琴一样的蛙鸣,在水田里翻出一道道褐黄的泥浪。父亲不是音乐家,不懂指挥,不晓歌唱,然而,蛙鸣却让他沉醉其中,让他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
犁地时,一只青蛙挡在前方,父亲喊一声“嘘——”让老牛停下来,把青蛙请走。一只青蛙不仅是一个鲜活的小生命,还是庄稼的卫士,农人的朋友。多少回,炊烟袅袅里,我喊父亲回家,却不见回应。待走近那片水田一瞧,只见干完农活的他,蹲在田塍,草色一寸寸蔓上他的衣衫。眼前的他,正沉醉于这农忙的大好时节。幸福的事,莫过于一身疲惫归来后,温一壶老酒,沐一庭月光。“蛙声篱落下,草色户庭间”,品着品着,不知不觉就醉了……
燕子
春风骀荡,一派繁蕤,去年的一对燕子又飞回来了。
为了迎接它们,母亲用竹竿绑上扫帚拂去梁上的蛛网,将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盼望贵客一般,一日要站在门前眺望几回。就在那天清晨,只听见唧的一声,一朵乌黑的影子在堂屋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紧随其后的,是另一朵同样大小的影子。眨眼间,燕子双双栖在梁上。是去年的一对燕子回家啦!母亲触景生情,眼里闪出点点泪光。
一栖在梁上,这对燕子就叽叽喳喳啼个不停,全然不顾旅途的疲劳,一副兴奋不已的样子,仿佛在说:“没错,这就是去年的家,还是老样子!”正当全家一派喜气时,它们却飞了出去。母亲说:“它们准备筑巢了。”
两只燕子成双成对,飞进飞出,衔回泥巴、芦根、细草、嫩茎……很快,一个金黄色的巢儿垒在了屋梁之上,精致又漂亮。母亲见了又说:“它们准备孵宝宝了。”
正如母亲所言,母燕安静了下来,整日窝在巢里用心孵蛋。公燕忙进忙出,为妻子衔回吃食,照顾妻子。一个周末清晨,睡梦中的我忽然被一串细嫩的唧唧啼叫声唤醒,披衣起床,仰头一瞧,嗬!巢里蠕动着一圈粉嫩嫩、毛茸茸的小脑袋——雏燕出生了,数一数,一共五只。
雏燕一天天长大了,羽毛渐丰,出脱成一只只漂亮的小燕子,开始蠢蠢欲动,想要飞翔,又心存胆怯。在爸爸妈妈的带领和鼓励下,一只雏燕从巢里探出了身子,朝空中扑去,眼看要跌落下来,只见它扑扇了几下翅膀,稳在了空中,开始了快乐而自由的飞翔。有了第一只带头,其余的小燕子胆子顿时大了不少,一只接一只扑出了巢,在父母的护佑下,开始了崭新的生活。
“冥冥花正开,飏飏燕新乳。”从此,这里又将成为新燕们的故乡,一代一代,一年一年,为故乡的春天增添一种别样的生趣。
刘峰: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累计80万字。
编辑 闫清 1453337028@qq.com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