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11月底,我16岁那年参加了红军,在江西苏区参加了五次反“围剿”斗争,1934 年10月随中央红军参加长征。
1935年5月23日,红军一军团一团经过连续七八天的夜行军来到四川中部的冕宁县,这时接到强渡大渡河的命令。大渡河是长江的上游,金沙江的一段,这里是太平天国著名将领石达开和他率领的数万名太平军全军覆灭的地方。蒋介石也叫嚷要红军成为“第二个石达开”。当时几十万敌军围追堵截,形势十分危急。但在红军面前,没有突不破的天险。24日晨,红军冒雨从冕宁出发,直插大渡河的一个重要渡口安顺场。一天一夜行军160里,到安顺场已是25日凌晨。敌人正在睡大觉,做梦也没想到红军会从天而降,于是都乖乖地当了俘虏。红军缴获了一条摆渡用的小木船。一团团长杨得志、政委黎林决定渡河,突击队由我们二连组成,当时我任连指导员。
在传达上级命令和进行一系列的战斗动员后,战士们争先恐后地报名争取登渡第一船,打过大渡河去。我们二连挑选了16名突击队员,其中有党员,也有非党员。这时连长的通讯员冲出来要求参加突击队。他是贵州人,只有15岁,全家被地主逼死,剩下他到处流浪,是红军收留了他。当时我和连长觉得他年龄太小,没同意。他就去找孙继先营长,孙营长也不同意。他又找杨得志团长,并一个劲儿地请求,杨团长被感动了,批准了他。18人的突击队组成了。他们是连长熊尚林,排长罗会明,班长刘长发、张表克、郭世苍、张成球,战士张桂成、萧汉尧、王华停、廖洪山、赖秋发、曾先吉、萧桂兰、朱祥云、谢良明、丁流民、陈万清以及通讯员李立正。
河岸上,指战员们隐蔽在战壕里,几十挺机枪一字儿排列在沟沿上。那门迫击炮旁边,蹲着一位40岁左右的大个子,汗水顺着满脸的胡茬往下滴,浓眉下一双威严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对岸,监视着敌人的动静。这个人就是全军闻名的神炮手赵成章。他摸摸躺在身边的三发炮弹,深深地吸了口气,耳边响起了团长的深沉话语:“这三炮,关系着强渡的成败,要在关键时刻打出去!”于是,他再一次测算着距离,精确地瞄准着对岸的敌指挥所。“强渡开始!”杨得志团长发出了命令。对着滚滚的激流,突击队长领着全副武装的勇士们登上渡船。系在岸上的绳索解开了,小船一颠一簸地向河心驶去。
力量是这样的悬殊,一只小船,18个勇士,既要对付恶浪滔滔的大渡河,还要对付对岸蒋介石早已调来的四川军阀刘文辉的一个军。敌人修筑了工事,扼守了渡口,阴森的碉堡正窥视着这只船,隐藏在工事里的敌人竖起削尖的耳朵,瞪着血红的眼睛,枪口正集中瞄准在这只船上。色厉内荏的敌人抢先向渡船开火了!
“打!”团长杨得志果断地下达了反击敌人的命令。神炮手利索地抱起炮弹,填进炮膛。轰!炮弹带着烟,不偏不斜地落在敌指揮所的碉堡上,一声巨响,碉堡飞上了半空。这时,我们的机枪发挥了威力,子弹像暴风雨一样袭向敌人的交通沟。渡船在浪涛中穿行,狂风卷着巨浪接连不断地向渡船扑来,一次次被锋利的船头劈得粉碎,化作漫天碧玉银珠,从船头纷纷扬扬撒向船尾。船头上,昂立着虎彪彪的突击队长,他那目光与炮火相映,怒气横生,身上染着血迹的军装,随风飘动,他挥动大手,从容不迫地发出战斗号令。敌人的机枪又向渡船开火了,子弹在小船周围激起一团团的浪花。一发子弹打中了小通讯员的手臂,顿时鲜血浸湿了衣服,滴在渡船上。但是小通讯员并没有倒下,他咬紧牙关,紧紧地握住手中的钢枪,喷射出仇恨的怒火。在岸上的团长向神炮手下达命令后,第二发炮弹打出去,把敌人的机枪打哑了,突然间一阵排浪赶来,经过紧张的搏斗,渡船绕过了沙洲,继续前进了。渐渐地,离北岸只有五六米了,勇士不顾一切地站了起来,准备跳上岸去。忽然从半山腰的工事里,冲出了一股敌人,张牙舞爪,涌向渡口。南岸我方又射出第三发炮弹,在敌群中开了花。在南岸重机枪猛烈炮火的掩护下,勇士们跳出船舱,渡船终于靠岸了。突击队长冲上去了,小通讯员冲上去了,其他16个勇士们都像箭一样地冲上去了。一排手榴弹,一阵冲锋枪,敌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18勇士齐声怒吼,像猛虎扑向敌群,18把大刀在敌群里闪着寒光,忽起忽落,左劈右砍。敌人全部被打垮了,勇士们胜利地控制了渡口。老船工带着欣慰的笑容划船南返,我带了一个排于第二船渡过去,随后一船一船的红军战士源源不断地到达彼岸。
这时,一颗颗红色信号弹飞向天空,向人们宣告着胜利的消息。红军以强渡大渡河的英雄壮举,宣告了蒋介石在大渡河边“ 围歼”红军计划的彻底破产。
(摘自《红军长征回忆录》精选,薛庆超编,人民出版社,2020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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