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夏,汤用彤陪母亲在牯岭消夏,与钱穆同游匡庐佳胜,读书著文。不久,卢沟桥事变发生,“时当丧乱,犹孜孜于自学。结庐仙境,缅怀往哲”,颇感“自愧无地”。当年年底,汤用彤辗转至长沙临时大学,因文学院设在南岳衡山,随转赴南岳。
1938年春天,汤用彤、贺麟等取道广西,随长沙临时大学转赴昆明西南联合大学,汤用彤任联大哲学心理系主任,兼北大文科研究所所长。
在西南联大时,汤用彤一人就开有七门课:印度佛学概论、汉唐佛学概论、魏晋玄学、斯宾诺莎哲学、中国哲学与佛学研究、佛典选读、欧洲大陆理性主义。著名希腊哲学史学家、学者汪子嵩先后听过上述课程,感叹道:“一位教授能讲授中国、印度和欧洲这三种不同系统的哲学史课程的,大概只有汤先生一人。”哲学家冯契也回忆说:“他一个人能开设三大哲学传统课程,学识如此渊博,真令人敬佩……他视野宽广,从容不迫;资料翔实而又不烦琐,理论上又能融会贯通,时而作中外哲学的比较,毫无痕迹;在层层深入的讲解中,新穎的独到见解自然而然地提出来了,并得到了论证。于是使你欣赏到理论的美,尝到了思辨的乐趣。所以,听他的课真是一种享受。”
在联大学生的记忆中,汤用彤上课提一布袋,着布鞋、布大褂,数年如一日。他上课从不带讲稿,绝少板书,也不看学生,而是径直走到讲台边一站,如黄河长江一泻千里式地讲下去,没有任何重复,语调也没有什么变化,在讲到哲学家的著作、术语和命题时,经常是用英语;就这么一直到响铃下课。听讲者如稍一走神,听漏了一语半句,就休想跟上,所以只能埋头记笔记,生怕漏记一字一句。因此,在课堂上,除了汤用彤的讲课声外,都是学生记笔记的沙沙声。这样的场景真令人神往。
1939年下半年,当代中国语言文字学家周法高考上北大文科研究所研究生。在他的印象中,汤用彤教授跑警报时,拿着一个黄布包袱,胖胖的身材,走起路来一歪一歪,可见他的淳朴了。谈起汤用彤教授的学术成就,周法高说:“他是中国佛教史的权威,他所写的《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是一本经典性的著作,博得全世界学术界的赞誉。他在西南联大时期写的《魏晋玄学》讲义,冯友兰先生说等这部书出版了,要拿来修订他的《中国哲学史》。”
汤用彤在战时的昆明生活陷入窘迫的境地。一度每顿吃粥度日,难得能有一次机会上小饭馆吃一碗“担担面”,就算“打牙祭”。纸烟是一根一根地买,而且烟质低劣,吸一口,满口辣味,过一下烟瘾。
汤用彤曾住在昆明青云街靛花巷,这里有北大文科研究所。1941年9月,老舍来昆明讲演,和语言学家罗常培一起住在靛花巷。他在这里见到郑毅生、汤用彤、袁家骅等联大学者。老舍怀着崇敬的心情在《滇行短记》中写道:“毅生先生是史学家,我不敢对他谈历史,只能说些笑话,汤老先生是哲学家,精通佛学,我偷偷读他的魏晋六朝佛教史,没有看懂,因而也就没敢向他老人家请教。”
1939年夏天,汤用彤失去了儿子汤一雄。汤一雄是联大剧团十分优秀的演员,在演出话剧《夜光杯》时,他阑尾炎发作,然而,当时演出已经开始,临时替换演员已经不可能,为了演出成功,他忍着剧痛,连续参加了好几场演出,最后昏厥在后台。同学们把他抬到医院抢救,为时已晚。张定华在《回忆联大剧团》一文中,提到汤一雄是中共地下党员。
就在汤用彤痛苦的心渐渐平息,他又遭遇不测。1944年年初,汤用彤的爱女汤一平病逝于昆明。汤用彤最喜欢的女儿就是汤一平,可想他是多么伤心难过。
沉潜寡言的汤用彤,在国难和家难接踵而至的艰苦岁月里,完成了有关佛教史、魏晋玄学的开山之作。1940年,《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获抗战时期教育部学术研究一等奖。
汤用彤:哲学家、佛学家、教育家、国学大师,著有《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印度哲学史略》《魏晋玄学论稿》等。
刘宜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史学者,著有《西南联大三部曲》《百年风雅》等。
编辑 张秀格 gegepretty@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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