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清华简;五纪;中;忠信
中图分类号:B22? ? 文献标志码:A? ? 文章编号:1001-862X(2022)03-0011-008
新近公布的清华简《五纪》,说的是上古天下由大乱到大治的过程,在人道与天道相配合的总体思路下,描述了“后帝”如何重建宇宙秩序和人間法则。内容虽然有很多未见于传世文献,但也存在可以和《尚书》《黄帝四经》等文献对应之处(1),信息量极大,值得探讨的问题很多。《五纪》中大量出现“中”字,整理者有时将其释读为“中”,有时释读为“忠”,但读为“忠”是没有必要的。“中”代表着最高理念、最佳状态,是统一、圆融的标志,而这些都和法则意义上的公平、中正有关。结合《尚书》《论语》《鹖冠子》《逸周书》等传世文献,以及清华简《保训》《殷高宗问于三寿》《心是谓中》、马王堆帛书《黄帝四经》、郭店简《忠信之道》等出土文献,笔者尝试对《五纪》所见“中”的观念做一些考察。
一、代表最高理念的“中”
《五纪》里面出现的“中”字虽多,总结起来大约有三种意涵。一是代表最高理念的“中”,二是作为具体德目的“中”,三是作为行为方式的“中”。
《五纪》开篇描述了历史上曾经陷入的混乱:“唯昔方有洪,奋溢于上,权其有中,戏其有德,以乘乱天纪。”(2)黄德宽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昔者邦国洪水滔天,社会准则变乱,人伦道德失范,天上之‘日、月、星、辰、岁’五纪也因此凌乱失纪。”[1]笔者认为,“有中”“有德”都可以理解为代表最高准则、最佳状态的词汇,与“天纪”密切相关。类似的混乱状态在《黄帝四经》中也可以看到,如《黄帝四经·十六经》就描述了黄帝如何结束无序、重建有序的过程,《观》篇说“天地已成而民生,逆顺无纪,德虐无刑,静作无时,先后无名,今吾欲得逆顺之【纪】……以为天下正”,于是黄帝命令力黑“浸行伏匿,周流四国,以观无恒,善之法则”(3)。可见世界最初的状态是混乱的、“无纪”“无刑”“无时”“无名”“无恒”的,类似《五纪》所述“有中”“有德”“天纪”遭到破坏的状态。《黄帝四经·十六经》中黄帝要建立的是“天下正”的局面,重建世界秩序就必须“正之以刑与德”。《五纪》的“中”和“数算”有关(4),就是一种宇宙法则的象征。《五纪》说“天下有德,规矩不爽”,可见“德”也和秩序的建立有关。因此,《五纪》开篇提到的“有中”“有德”,正是作者心目中有序社会的象征或者结果。
“中”在《五纪》也是中央和统一的象征。在作者看来,一个有序的社会,必然是一个中心明确、最高政治意志得到有效保障和贯彻的社会。《五纪》中后帝出场的时候,是和名为“四干”“四辅”的辅臣同时出现的,凸显了以“后帝”为中的形象。《五纪》基本上可以分成两个部分,以97号简“正列十乘有五”为界限,以下部分讲的是黄帝的故事,黄帝正是天神“后帝”在人间的化身。(5)《五纪》说:“黄帝之身,溥有天下,始有树邦,始有王公。四荒、四冘、四柱、四维、群祇、万貌焉始相之。”可见黄帝是人间国家形态、政治制度的开创者,围绕在他身边者,除了“群祇”即群神、“万貌”即万民之外,都是以“四”为组合的天神。关于这个问题,程浩《清华简<五纪>中的黄帝故事》已有讨论[2],他指出这就是所谓“黄帝四面”的现象,在《太平御览》卷七九所引《尸子》、清华简《治政之道》、马王堆帛书《黄帝四经·十六经·立命》都可以看到。例如马王堆帛书《立命》说“昔者黄宗,质始好信,作自为象,方四面,傅一心,四达自中,前参后参,左参右参”,就营造了一个以黄帝为中心向四方辐射的形象。所以,《五纪》的黄帝叙述虽然没有直接提到“中”,但结合前文的“有中”,以及《黄帝四经·十六经·立命》的“四达自中”,可以推断《五纪》的黄帝形象,“中”是至关重要的因素。《五纪》说“畴列五纪,以文胥天则:中黄,宅中极”,如下文所论证的那样,“中黄”和黄帝有关,因此黄帝居于“中极”也是可以想象的。
在《五纪》里,“中”是后帝所要实现的宇宙秩序的最高体现。例如,后帝在整饬“日月星辰岁”五纪之后说:“五纪既敷,参伍焕章,明明不惰,有昭三光。日出于东,行礼唯明。月出于西,伦义唯常。南至四极,春夏秋冬,信其有阴阳,中正规矩,权称正衡。”当五纪布局完善,错综运行之后,天下变得明朗有序。这种美好的秩序,用八个字来形容,就是“中正规矩,权称正衡”,即天道的公平、中正、绝对、有序得到了体现和保障。
如下文将要分析的那样,在《五纪》里,“中”和“数算”有密切的关系。数算是人的意志不可转移的严密规律和严格法则,屡试不爽且不可更改。简文有“五纪既敷,五算聿度,大参建常”,如黄德宽所言,“五纪”就是“五算”,是“后帝平息灾异、建立社会纲常的前提条件”[1],即只有具备了完整而精确的数算,“建常”才有可能。“常”意为永恒的、绝对的、必然的秩序,“建常”类似《黄帝四经·十六经·观》的“布制建极”。如“尚数算司中”“尚中司算律”所示,只有“尚中”“司中”者,即执掌中道的人才能把握“数”“算”“律”,而“数”“算”“律”正是天地间公正、无私之规律的体现。因此,《五纪》里的“中”无疑就是公平、中正的象征。
《五纪》还用“圆”或“圆裕”来形容“中”的作用,如“直礼,矩义,准爱,称仁(信?)(6),圆中,天下之正”。和“直”“矩”“准”“称”一样,“圆”也是一种测量的标准器具,但这种器具显然地位更高。《五纪》说:“心相中,中行圆裕。”即人体最重要的器官“心”与“中”相配,其指导下的行动能够取得“圆裕”即周全、周到的效果。“圆裕”如整理者所云是“方圆光裕”的缩写:“后曰:作有上下,而昊昊皇皇,方圆光裕,正之以四方。”就是说后帝的政治行为不仅有方即不变的准则,而且有圆,周全周遍、不偏不倚、公正无私,因此才有“光裕”,即光明宽裕、普照万物的结果。
如“后曰:天下圆裕,合众唯中,中唯律”所示,要想达到“天下圆裕”的理想政治状态,并有效地聚合万众,根本大法在于“中”。归根结底,“中”由“律”体现,“律”就是“数算”,也就是宇宙中最为重要的元素和最为有效的法则。
把“中”看作最高的理念,并非《五纪》独有。同为清华简的《保训》是所谓的周文王临终遗言,在这篇遗训中,周文王以“舜”和“上甲微”为例,四次阐述了“中”的重要性,这是一种王者必须继承发扬才有可能膺受天命的崇高理念。“中”在《保训》里不僅是理念,也实物化了,“舜”所继承的“中”,可以“易位设仪,测阴阳之物,咸顺不逆”,即通过观测量度天地间由阴阳二气形成的万物,找到并遵循天地的运行规则而不违背,因此可能和测度天道的器物有关。而“上甲微”所继承的“中”,是可以使“有易服厥罪”,即可以用来处理与异族之间的纠纷,使有罪者最终服法的东西,这显然与人间法律制度规范相关。所以,《保训》所见四个“中”字,既是治国安邦的重要理念,也是实际的法度、规范,对应着天地万物与人间社会,是处理天人关系和族群关系的有效手段,因此,“中”完全是“公平公正”的象征。(7)这和《五纪》所见的“中”,在精神实质上完全一致。
包括《吕刑》在内的很多《尚书》文献,都将刑律称为“中”,和“中”表示公平正义有关。《逸周书·尝麦》也把刑律称为“中”,并将主管刑律的官吏称为“大正”。《尝麦》还举了黄帝之例,说黄帝打败蚩尤,“以甲兵释怒”之后,“用大正顺天思序”,也就是利用“大正”来顺应天意,为社会建立秩序,结果是“天用大成,至于今不乱”。这和《五纪》正好对应,可见这两篇可能有着思想上的紧密关联。
综上所述,《五纪》中,通过五纪等天道、五德等人道体现出来的“中”是最重要的概念。“中”包括了中心、统摄、宽裕、普照、无私、公正、规律、法则等最美好、最重要的意涵,体现了政治的最高原则与治理的最佳状态。
二、作为具体德目的“中”
“五德”是《五纪》中非常引人注目的地方,作者在设计作为天道的“五纪”(日、月、星、辰、岁,又称“五算”)、“五时”(风、雨、寒、暑、大音)、“五度”(直、矩、准、称、规)、“五色”(青、白、黑、赤、黄)等用“五”来归摄的法则时,也设计了“五德”[礼、义、爱、仁(信?)、中]这一与天道对应和配合的人间伦理规范。这种对应和配合,有时候是虚的,如有作为天道的五行(《五纪》中的“五行”一词没有明确就是“金木水火土”,可能尚未成为独立的概念),就有作为人道的“五德”,与天地合德是作者贯彻全文的思路;有时候是实的,如“礼青,义白,爱黑,仁(信?)赤,中黄,天下之章”“直礼,矩义,准爱,称仁(信?),圆中,天下之正”所示,“五度”“五色”与“五德”等形成直接的匹配。因此“五德”具有天然的神圣性,属于宇宙法则的重要一环。
除了上述“五度”“五色”与“五德”的匹配外,《五纪》中关于“五德”的论述还有很多,如下所示:
后曰:集章文礼,唯德曰礼义爱仁(信?)中,合德以为方。
后曰:一曰礼,二曰义,三曰爱,四曰仁(信?),五曰中,唯后之正民之德。
后曰:天下礼以事贱,义以待相如,爱以事宾配,仁(信?)以共友,中以事君父母。
后曰:礼敬,义恪,爱恭,仁(信?)严,中畏。
后曰:礼鬼,义人,爱地,仁(信?)时,中天。
后曰:礼基,义起,爱往,仁(信?)来,中止。
后曰:目相礼,口相义,耳相爱,鼻相仁(信?),心相中。
后曰:天下目相礼,礼行直;口相义,义行方;耳相爱,爱行准;鼻相仁(信?),仁(信?)行称;心相中,中行圆裕。
依据上引资料,《五纪》之“中”确实是一种伦理之德。仅从“礼、义、爱、仁(信?)、中”是后帝“正民之德”来看,似乎“德”的主体不是天下的普通百姓,也不是类似孔子这样的士阶层以上的人,而是最高统治者。但从“天下礼以事贱,义以待相如,爱以事宾配,仁(信?)以共友,中以事君父母”来看,“礼、义、爱、仁(信?)、中”确实是用来规范万民的行为准则。具体而言,“中”是用来“事君父母”的,可见这是一种侍奉地位高于自己的人时需要具备的德。从“中畏”“中止”来看,“中”德有敬畏严肃、恪守信用、忠诚不变的特征,因此,确实与儒家提倡的“忠”德有类似之处。例如《论语·八佾》有“臣事君以忠”,《孟子·梁惠王上》有“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这正是整理者将“中”假借为“忠”,一些学者将“五德”视为儒家伦理的理由吧。(8)
“中”德的范围远不止于此。如前所述,“中”在《五纪》中几乎是最为核心的理念,被赋予了相当高的地位和相当重要的价值。“中”虽为“五德”之一,但其位置十分特殊,被排在最后一位,不同于其他四德。《五纪》的五行意识显然是“四加一”类型的五行,即其中一种元素凌驾于其他四者之上,居于统率和支配的地位。从目对应礼、口对应义、耳对应爱、鼻对应仁(信?)、心对应中,就能看出“中”是中心和主宰之德。如“心相中”所示,《五纪》明确地说,只有“心”才能帮助实现“中”(9)。以“中”喻“心”,在战国时代极为普遍,同为清华简的《心是谓中》就明确说“目、耳、口、踵四者”处于辅佐的位置,而“心”处于君主的位置,与《五纪》不同之处仅在于“鼻”变成了“踵”。在《管子》中也有类似的现象,如“正心在中,万物得度”(《管子·内业》)(10)。
在颜色上,《五纪》把“中”和黄相配,应该也不是随意的。黄帝之所以被称为黄帝,其中一项重要的理由就是黄帝在五行中居中。在“四加一”类型的五行观念中,土与黄相配,居于中心位置,《礼记·月令》《吕氏春秋·季夏》《史记·五帝本纪》《史记·封禅书》《淮南子·天文》都有相关记载。《吕氏春秋·应同》从五行相克的角度对此有说明:“凡帝王者之将兴也,天必先见祥乎下民。黄帝之时,天先见大蚓大蝼,黄帝曰‘土气胜’,土气胜,故其色尚黄,其事则土。”《五纪》中恰恰出现黄帝,应该就是以此五行知识为背景的,但《五纪》是否属于相克类型还难说。
《五纪》说“礼曰则,仁(信?)曰食,义曰式,爱曰服,四礼以恭,全中曰福”,“礼鬼,义人,爱地,仁(信?)时,中天”,“言礼毋沽,言义毋逆,言爱毋专,言仁(信?)毋惧。四征既和,中以稽度”(11),体现了“中”高于其他四德。因此,从“五德”的角度看,能够“事君父母”的德显然是最高的、最完美的、与天相称的德。具备其他四德显然还不够,只有具备这一条,才能提升高度,才能掌握天道、君临天下。这种现象有点类似郭店简和马王堆帛书《五行》描述的那样,仅有“仁义礼智”四德不够,只有具备了“圣”德,才有可能达致天道。
《五纪》指出宇宙中存在“数算”“时”“度”“正”“章”五套神祇体系,每一套都配有六个神祇,例如掌“数算”的神祇为“天、地、大和、大乘、少和、少乘”。从《五纪》所说“天下之数算,唯后之律”来看,“数算”的神祇体系在五套体系中是最为重要的。这五套体系又和人间“五德”相配,由其中“掌数算司中”可见,“中”由“掌数算”者控制和体现。在人体,“数算”从各种手足的尺寸单位中体现出来。黄德宽指出,第12号简到第13号简将“目”“口”“耳”“鼻”“心”与“五德”“五正”相配,第86号简到第88号简的内容正好与之形成对照。这段话最后的总结是“耳唯爱,目唯礼,鼻唯仁(信?),口唯义”,但是显然缺少了“中”,黄德宽认为“中”实际上隐含在第88—91号简记述的内容之中。“这几支简主要描述‘标躬唯度’,说明以人体为‘计袤’及其与数算的关系。”“简文所述‘标躬唯度’的立意,不仅在于表明人体与度量的缘起有关,而且暗含了‘数算’与‘忠’的特殊联系。”[1]这段话所见关于人体中的数算,贾连翔已经有详细的研究,可以参考。[3]《五纪》将人体中的数算现象与“中”相关联,这是非常有趣的现象,很可能与人体尺寸是天之所生有关,而人间的很多计量标准又取自人身。“中”与“律”有关,“律”乃天之数,人体尺寸作为天数之体现,与“中”匹配,很可能与“中”具有法规、法则意涵有关,这一点上一节已经有详细论述。
第63号简到第69号简还提到了与“礼”相配的“日之德”、与“义”相配的“月之德”、与“仁(信?)”相配的“南门之德”、与“爱”相配的“北斗之德”。最后出现的是与“中”相配的“建星之德”,“建星之德曰:我行中,历日月成岁,弥天下,数之终。建星之德数稽,夫是故后长数稽”。建星能够超越日、月、南门、北斗,在最后出现,并代表中德,应该有其独特之处。《史记·律书》说:“建星者,建诸生也。十二月也,律中大吕。”《五纪》说“建星之德……数之终”,可见建星位置特殊,代表岁终和万物的萌生。从“历日月成岁,弥天下”来看,建星被选作天道运行的象征,作为“数稽”,代表了数算的法则与模式,因此“建星”能够与“中”相配,并且使后帝“载位于建星”,也在情理之中了。
《五纪》将“中”与“建星之德”相配,建星之德代表“数稽”,还能“历日月成岁,弥天下”,这对我们准确理解《论语·尧曰》“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也有极大帮助。结合《保训》所见舜与“中”的关系,可见舜正是类似具备“建星之德”的人,这个“天之历数”并不是大多数注家理解的道德意义上的天命,而就是中正、无私的天道,因此舜才有资格统领天下。
綜上所述,不仅仅“中”,“五德”看上去是人间的伦理,但实际上是天道之德。或者说,《五纪》的逻辑是,首先有天道之德,其次才有需要模仿它的、与之对应的人间之德。这种对于天道之德的关注,我们在儒家文献中较少看到,反而在阴阳家,以及将阴阳思想纳入自己思想体系的黄老道家那里极为多见。阴阳家、黄老道家相信,世间万物均有其德,这个“德”指的是其性质、特征、作用、能力。例如《鹖冠子·王鈇》有如下内容:
天者诚其日德也,日诚出诚入,南北有极,故莫弗以为法则。天者信其月刑也,月信死信生,终则有始,故莫弗以为政。天者明星其稽也,列星不乱,各以序行,故小大莫弗以章。天者因时其则也,四时当名代而不干,故莫弗以为必然。天者一法其同也,前后左右,古今自如,故莫弗以为常。天诚信明因一,不为众父。易一故莫能与争先。
这里指出了“诚、信、明、因、一”是“天”的五种德。具体而言,“诚”是日之德的体现,“信”是月之刑的体现,“明”是星辰之稽的体现,“因”是四季之则的体现,四者是不同特征和作用之体现。而居于四者之上,还有一种德,那即是“一”,有了“一”才能“前后左右,古今自如,故莫弗以为常”“莫能与争先”。这个“一”相当于《五纪》的“中”,这对于我们理解《五纪》“中”德的地位和意义有很大帮助。
《管子·四时》具有五行意识,东南西北、春夏秋冬分别对应木、火、金、水,而土隐含在四季之中:“中央曰土,土德实辅四时入出,以风雨节土益力,土生皮肌肤,其德和平用均,中正无私。实辅四时,春嬴育,夏养长,秋聚收,冬闭藏。大寒乃极,国家乃昌,四方乃服,此谓岁德。”(12)这里面有三个要点:第一,土居中央;第二,土德的特点在于“和平用均,中正无私”;第三,土德辅四时、服四方,因而成为“岁德”,属于主宰之德。这些特点和《五纪》之“中”具有统领义、具有公正品格,以及能够“历日月成岁,弥天下,数之终”,有着高度一致性。
《鹖冠子·道端》在论述“举贤用能”问题时也说:“仁人居左,忠臣居前,义臣居右,圣人居后。左法仁,则春生殖,前法忠,则夏功立,右法义,则秋成熟,后法圣,则冬闭藏……此万物之本标,天地之门户,道德之益也,此四大夫者,君之所取于外也。”对“君”而言,“仁人”“忠臣”“义臣”“圣人”四大夫最为重要,而他们身上拥有的“仁”“忠”“义”“圣”四德直接来自春夏秋冬四德。这里没有提到君之德,但后文有“君者,天也……夫仁者,君之操也,义者,君之行也,忠者,君之政也,信者,君之教也。圣人者,君之师傅也”,说明君应该是兼有四德而居中者。这也有助于我们理解《五纪》的“中”为何与“君父母”有关,即在一家之中,父母居中;一国之中,君主居中。(13)他们是有如天一般神圣的存在,因此他们不仅兼有其他四德,更具有其他四德所不具备的更高品格,那就是“中”。这种品格与“数算”高度对应,并体现出公正无私,人间社会里则只有父母和君主才能建立起严格的秩序、达成和谐的状态。如果这样去理解,“中以事君父母”的“事”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不然很难和《五纪》“中”德的复杂性照应起来。
三、作为行为方式的“中”
综上所述,《五纪》的“中”可以搭配的元素非常多,其意义包含但又超出了人伦意义上的忠信之义;其主要不是用于人间社会伦理关系的节度与调整,而是为了配合规矩法度的形成。把“五德”中的“中”通假为“忠”,并将其看作儒家的观念是没有必要的。在儒家那里,“忠”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德目,并未凌驾于“礼、义、爱、仁(信?)”之上,而且儒家德目中也未曾见过“礼”“义”“爱”“仁(信?)”“忠”的排列方式。因此,这样理解显然是把“中”的理念狭隘化了,与《五纪》所见“中”的地位、作用不符。从地位上看,《五纪》的“中”居于统摄、主宰的位置;从内涵上看,“中”这种德与中正、公平、无私、宽裕相应,具有绝对、神圣的特点;从行为上看,“中”就是所要实现的目标,一种最佳的行动方式,这方面,《五纪》有非常明确的、反复的交代。
《五纪》中“行中”一词多次出现,即把“中”作为一种目标、方向来实践,或者说以“中”的方式来行动。例如:“心相中,中行圆裕。”正因为心处于身体之中,所以能够统领百官,不偏不倚、公平周正。例如:“建星之德曰:我行中,历日月成岁,弥天下,数之终。”可见建星因为“行中”,高于、遍在于其他天体的运行,所以能够“历日月成岁,弥天下”,后帝载位于“建星”之上,因此后帝必然也是行中之人。《五纪》还说:
行之律:礼、义、爱、仁(信?)、中;信(仁?)(14)、善、永、贞、良;明、巧、美、有力、果,文、惠、武三德以敷天下。后曰:信(仁?),信(仁?)者行礼,行礼者必明。后曰:善,善行者行义,行义者必巧。后曰:永,永者行爱,行爱者必美。后曰:贞,贞者行仁(信?),行仁(信?)者必有力。后曰:良,良者行中,行中者必果。
如整理者所言,“礼—信(仁?)—明”、“义—善—巧”、“爱—永—美”、“仁(信?)—贞—力”、“中—良—果”分别对应“文—惠—武”三德。三德里面都有最高境界,那就是“中—良—果”,“中”是行动方式,“惠”是对“行中”者的赞美,而“果”表示结果,只有“行中”者能获得最后的成功。
《五纪》还有一个非常有趣的说法:“后曰:中曰言,礼曰筮,义曰卜,仁(信?)曰族,爱曰器。中曰行,礼曰相,义曰方,仁(信?)曰相,爱曰藏。”这里面“筮、卜、族、器”“相、方、相、藏”的具体含义还需要进一步深究,但把“中”视为“言行”特别引人注目,“言行”应该是特定的政治行为。把“中”和行动关联起来,显示了“中”不仅仅是理念,而且有必要在现实中贯彻实施。
如前所述,《五纪》中有一大段讲人体尺寸,和“数算”有关,其中虽然没有出现“中”,但显然和“中”对应。这种对应,很可能和人体尺寸作为天数之体现,和“中”一样具有法规、法则意涵有关。但还有一种可能,即“中”的原则不必特意向外寻求,身体已经具备,只要由中及外,向外扩散即可。《黄帝四经》《鹖冠子》等黄老道家文献中都有“稽从身始”的观念,如《黄帝四经·十六经·五正》有所谓“中有正度”的说法,《五正》中黄帝问“布施五正,焉止焉始”,阉冉回答说“始在于身,中有正度,后及外人”,说明最高的治理之道就隐含在身体之中,加以提炼、发挥、扩充即可。《鹖冠子·度万》也有类似的说法:“故布五正以司五明,十变九道,稽从身始。五音六律,稽从身出。”意思是说在“布五正”的时候,天下一切的“变”与“不变”,皆以己身为始;象征着人间秩序的律历之数,也是通过取法于己身而建立。对此,李学勤解释说:“自君主本身之正推至外人之正,万事之正。”[4]《五纪》说:“天下之成人,参伍在身,规矩五度,执瑞由信,刑罚以启僭行。”这个“身”指的就是自带规矩法则的身體,所以在具体的政治行为中,具备“中”道的身就可以成为直接的参照(“参伍”)(15),成为公信的象征(“瑞”)(16),这样,行动就变得轻而易举、简单易操。
因此,《五纪》归根结底就是一篇论“中”、执“中”,最终行“中”的文章。《五纪》以关注“有中”开篇,最后以“爱中在上,民和不疑,光裕行中,唯后之临”作为总结,也印证了这一点。
四、余 论
综上所述,《五纪》的“中”,无论是理念还是行动,都符合神圣、中正、公平、无私、周全、宽裕的特征,掌握了与天道相配的“中”,就能使万民“有常”“规受天道”,就能形成“天道之不改,永久以长。天下有德,规矩不爽”的和谐社会。《五纪》关于“中”的论述可以给我们很多启示,例如从“中”观念的演化中可以找出一组相关词汇的概念簇来。限于篇幅,这里只略作阐述,也期待引起学界注意。
第一,从以上论证可以看出,《五纪》的“中”含有“忠信”之意(17),但如前所述,这个“忠信”基本上不是后世儒家大力提倡的以下事上的“忠信”,而是作为一个统治者必须具备的中正、公平之德意义上的“忠信”,是上对下的“忠信”(18),过去已经有学者注意到这一点。(19)理解了这一点,有助于我们重新审视一些文献中的“忠信”。例如郭店简有《忠信之道》一篇,学界多将其视为孔门弟子的作品,然而《忠信之道》把“忠”看作“仁之实”,把“信”看作“义之基”,显然“忠信”要高于“仁义”。又说“忠信积而民弗亲信者,未之有也”,说明这个“忠信”为统治者所特有。此外,“至忠如土,化物而不伐;至信如时,必至而不结”,“大忠不说,大信不期。不说而足养者,地也。不期而可遇者,天也。似天地也者,忠信之谓此”(20),这类话证明“忠信”的理念来自天道。由此就容易理解,《忠信之道》很可能看到过类似《五纪》的文章,并深受其影响。
再如《黄帝四经·十六经·立命》开篇就说“昔者黄宗,质始好信”,“质始好信”显然是黄帝最重要的品德。但这个“信”字并没有好的解释,陈鼓应说“质”和“好”都是使动用法,那么此句意为以“始”为“质”、以“信”为“好”、“以守道为根本”、“以请求诚信为美德”[5]。魏启鹏认为“质始”就是“质性”:“此句意为黄帝生就的天性以讲求诚信为美德。”[6]但为何唯独突出黄帝“诚信”这一美德,很难理解。此篇下文有“唯余一人,[德]乃配天”,如果视“信”为德,那么“信”就是足以配天的德。较之“忠”,《黄帝四经》似乎更喜欢用“信”,如《经法·论》云:“日信出信入,南北有极,度之稽也。月信生信死,进退有长,数之稽也。列星有数,而不失其行,信之稽也。”(《鹖冠子·泰鸿》也有一样的表达)“信者,天之期也”,“天行正信”(《黄帝四经·十六经·正乱》)。结合《五纪》可以发现,这些“信”显然带有“中”的特点,意为公正无私、真实不欺,可以成为法则法度。如果黄帝具有这样的德,那就有资格配天了。
清华简《殷高宗问于三寿》中,殷高宗武丁向彭祖请教了“祥”“义”“德”“音”“仁”“圣”“智”“利”“信”等九大理念,这里面确实也出现了不少类似儒家倡导的理念,但值得注意的是,其中“仁”并不占据主位,而“信”则居于最后一位,显然最为重要。“信”指的是聪明柔巧睿智神武,既能牧民又能护王,被天下称颂,可以领袖四方。检索文献,将“信”置于如此高的地位,只有在《春秋繁露·五刑相生》以及《白虎通义·卷八》中可以看到“信”在五行中与中央“土”合。“信”为何会有这么高的地位,仅仅依据现有文献是难以理解的,但结合《五纪》加以推测,说“信”带有“中”的影子,是“中”所具有的“忠信”特征的延伸或者演化,就具有合理性了。
第二,与“中”“忠信”相关的还有“诚”字。《五纪》没有出现“诚”,《黄帝四经·经法·名理》有“故唯执道者能虚静公正,乃见正道,乃得名理之诚”,这个“诚”当指真实可信。《黄帝四经·十六经·顺道》说:“大庭之有天下也……体正信以仁,慈惠以爱人,端正勇,弗敢以先人。”这里的“正信”当读为“诚信”。[7]如前所述,《鹖冠子·王鈇》有“天者诚其日德也,日诚出诚入,南北有极,故莫弗以为法则”,可见“诚”本为天之德。“日诚出诚入”和《黄帝四经·经法》及《鹖冠子·泰鸿》所云“日信出信入”几乎没有两样,可见“诚”也是“信”的意思,即真实不妄、公平无私。《中庸》说“诚者,天之道也”,又说“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如果将“诚者,天之道也”换言为“诚者,天之德也”也是成立的。这里的“至诚”到“尽性”的逻辑顺序,类似《五纪》所说“天下之成人,参伍在身,规矩五度,执瑞由信,刑罚以启僭行”,由人体数算出发领会和建立宇宙的至高法则;也类似《黄帝四经·十六经·五正》所说的“始在于身,中有正度,后及外人”,和《鹖冠子·度万》的“稽从身始”“稽从身出”,其特点都在于由天而人、由内而外。《中庸》还把“诚”和“中”相关联:“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可见“中”道无法利用普通的知识和人的作为加以习得,只有极少数会通天道的人才能掌握,一旦掌握,就能发挥不可思议的作用:“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这样的高度、这样的地位,和《五纪》把“中”看作大本大根是完全相同的。《中庸》里面,与“中”相關者还有“和”的概念:“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是“天下大本”,“和”是“天下达道”,达到了“中和”,就可以使“天地位”“万物育”。《中庸》的“中”“诚”“和”具有的这些神秘色彩,因为后世儒家赋予了太多伦理色彩,越说越复杂,结果很难还原其思想的真实来源。现在对照《五纪》的“中”,或许可以做出更为简单的解释,即其思想背景与《五纪》这一类强调天道之德、强调天道与人道对应的文献有很大关系。
第三,一些黄老道家文献中“一”的概念,很可能也与“中”相关。如《黄帝四经·经法·论》说:“天执一以明三,日信出信入,南北有极,度之稽也。月信生信死,进退有长,数之稽也。列星有数,而不失其行,信之稽也。”类似的话又见于《鹖冠子·泰鸿》,但后面加上了“天明三以定一,则万物莫不至矣”,可见“一”超越于、遍在于“日”“月”“列星”之上,而掌握了“一”就能使“万物莫不至”。类似的话也见于《鹖冠子·王鈇》,即前面已经引用的“天者诚其日德也,日诚出诚入,南北有极,故莫弗以为法则”那一大段话,“诚、信、明、因、一”是“天”的五种德,而“一”是居于四者之上的德,有了这个“一”,就能“莫弗以为常”“莫能与争先”。显然,《鹖冠子·王鈇》采用的是“四加一”的五行结构。《鹖冠子·泰鸿》也说:“东方者……南方者……西方者……北方者……中央者,太一之位,百神仰制焉。”可见,在天道理论中,“中”和“一”有时候是可以互换的。道家理论大量使用的“一”很可能化用自类似《五纪》的“中”,这对于我们理解道家思想的来源也极有帮助。
总之,虽然《五纪》中很多关于天道、“数算”的论述还难以读通,但不可否认其中蕴含着极为丰富的、令人震撼的思想史价值。以“中”为例,《五纪》为我们提供了一部关于中国古代“中”思想的典型文献。通过《五纪》的“中”,我们可以看到古人如何将人间的政治、法律、道德、伦理和天地准则匹配起来;通过《五纪》的“中”,我们可以把《尚书》《逸周书》《论语》《管子》《中庸》《鹖冠子》等传世文献,以及清华简《保训》《殷高宗问于三寿》《心是谓中》、马王堆帛书《黄帝四经》、郭店简《忠信之道》等出土文献串联起来;通过《五纪》的“中”,我们可以将“忠”“信”“诚”“和”“一”等概念关联起来,形成一个概念簇,并找出其天道论的源头。《五纪》是一个富矿,目前的研究还只是揭示了一些表层,相信今后还大有文章可做。
注释:
(1)从整理者的释文看,《五纪》与《尚书·洪范》以及马王堆帛书《黄帝四经》的相关性是比较明显的。
(2)这是整理者经过考释之后形成的通行文字,参见黄德宽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十一)》,中西书局2021年版。以下引用整理者释文不再一一出注。
(3)《黄帝四经》释文均据裘锡圭主编《长沙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第四册,中华书局2014年版。以下不再一一出注。
(4)“数算”是《五纪》大量使用的特有的词汇,抽象而言就是“自一始,一亦一,二亦二,三亦三,四亦四,五亦五”。具体而言,是各种可以用五加以总结的规则体系。
(5)黄帝为何出现在《五纪》之中,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探讨的问题。显然在《五纪》这个宏大叙事之中,需要有一个人间的代表,作为历史的发起者、天道的继承者、政治的开创者、外王的体现者。限于篇幅,这个问题将另文考察。
(6)一些学者通过文字学的考察,认为“礼、义、爱、仁、中”五德中的“仁”字应该释读为“信”,这是有说服力的见解。参见程浩《清华简〈五纪〉思想观念发微》,《出土文献》2021年第4期。陈民镇《试论清华简〈五纪〉的德目》,《江淮论坛》2022年第3期。因此,本文“仁”字均以“仁(信?)”表示。
(7)详细论证可参曹峰《〈保训〉的“中”即“公平公正”的理念说——兼论“三降之德”》,《文史哲》2011年第6期;曹峰《The Concept of Zhong 中 in the BaoXun Testament《保训》:Interpreted in Light of Two Chapters of the YiZhouShu《逸周书》》,《Journal of Chinese Philosophy》第47卷1-2期,2020年6月。
(8)如程浩认为《五纪》“反复称道儒家所重视的礼、义、爱、仁、忠等概念”,参见程浩《清华简<五纪>中的黄帝故事》,《文物》2021年第9期。但如下文论证的那样,“中”的含义极为复杂,不仅仅具伦理意涵。
(9)不过也有例外,如《五纪》有的地方“仁(信?)”成了“礼、爱、义、中”的“正”,“秉爱”的“北斗”也可以“正四位”。可见,以哪个元素为主,《五纪》尚未完全统一。但从数量上看,对于“中”的强调是远远超过其他四德的。
(10)详细可参曹峰《清华简<心是谓中>的心论与命论》,《中国哲学史》2019年第3期。
(11)“礼义所止,爱中辅仁(信?)”这一句,似乎“中”不再居于中枢位置,但从后面紧跟的“建在父母”来看,最后还是落实于“中”,因为《五纪》有“中以事君父母”的界定。
(12)不过,《四时》篇的土德出现于南方之时——夏的描述中,可能与夏居于一年之中有关。
(13)或许这个“父母”指的就是“君”,君主“为民父母”在古典文献中是常见的用法。
(14)或,被整理者读为“信”,陈民镇认为当读为“仁”,可备一说。参见陈民镇《试论清华简〈五纪〉的德目》,《江淮论坛》2022年第3期。
(15)“参伍”指将两种或多种不同的、相对的事物、现象加以参证比照。《五纪》这里,应该指的是将身体与身外之物加以参证比照。
(16)如整理者所言,“瑞”指的就是符信。
(17)《五纪》多次出现“信”字,“南至四极,春夏秋冬,信其有阴阳”,“天下之成人,参伍在身,规矩五度,执瑞由信,刑罚以启僭行”,都是公正无私的意思,与“中”字有接近之处。如前所述,一些学者认为“礼、义、爱、仁、中”里的“仁”字应该改读为“信”。这样的话,“信”字就更多了。“信”虽不等于“中”,但从《五纪》对“信”的界定,如“信严”“信时”来看,性质更接近“中”,和“礼义爱”有距离。
(18)《老子》中两度出现“信不足,焉有不信”,前者就是上对下之“信”。参见《老子》第17、第23章。
(19)如佐藤将之指出:“就先秦時代的用例而言,其对象很广:从主上、国家社稷、身边的人及人民皆为其对象,而从战国时代早期直到西汉的用例中‘臣德’义的‘忠’在其概念涵义展开的任何阶段中,从未完全取代过‘君德’义的‘忠’。”参见佐藤将之《战国时期“忠”与“忠信”概念之展开:以“拟似血缘”、“对鬼神的‘孝’”以及“潜在君德”为思想特点》,《东亚观念史集刊》第11期,2016年12月。关于作为君德之“忠”的存在及其“忠”观念的演变,可参王子今《“忠”观念研究——一种政治道德的文化源流与历史演变》,吉林教育出版社1999 年版;佐藤将之《中国古代的“忠”论研究》,台湾大学出版中心2010 年版。
(20)《忠信之道》释文依据的是武汉大學简帛研究中心、荆门市博物馆编《楚地出土战国简册合集(一)》,文物出版社2011年版,第70-72页。
参考文献:
[1]黄德宽.清华简《五纪》篇建构的天人系统[J].学术界,2022,(2):5-13.
[2]程浩.清华简《五纪》中的黄帝故事[J].文物,2021,(9):91-94.
[3]贾连翔.清华简《五纪》中的“行象”之则与“天人”关系[J].文物,2021,(9):87-90,94.
[4]李学勤.《鹖冠子》与两种帛书[J]//陈鼓应,主编.道家文化研究(第1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342-343.
[5]陈鼓应.黄帝四经今注今译——马王堆汉墓出土帛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197.
[6]魏启鹏.马王堆汉墓帛书《黄帝书》笺证[M].北京:中华书局,2004:96.
[7]裘锡圭,主编.长沙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第四册)[M].北京:中华书局,2014:171.
(责任编辑 吴 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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