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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格尔“在世”学说对解决环境危机的启示

时间:2023/11/9 作者: 江淮论坛 热度: 18227
摘要:海德格尔的“在世”学说勾勒了自然存在物的因缘整体性,揭示了万物相互关联的原理,指出人类的使命不是成为存在者的主人,而是成为存在者显现自身价值的“疏明域”。海德格尔论证了人类必须为环境负责,因为人与动物有着根本的不同。人类能出于自身意志以开放的方式破坏自然环境,这与动物出于生存本能而破坏自然环境有着天壤之别。“在世”学说意味着人类要意识到自身生存和发展与自然界的其他生物休戚与共,因而人类应以“非主宰性”的视角与自然界中的花草、树木、动物,乃至整个自然界相遇。

  关键词:环境危机;海德格尔;在世;因缘整体性;澄明

  中图分类号:B516.54 ? ?文献标志码:A ? ?文章编号:1001-862X(2022)02-0113-006

  20世纪以来,伴随现代化的不断深入,环境危机日益严峻。海平面上升、温室效应以及野生动植物数量与种类的锐减,使人们开始意识到保护环境的重要性。海德格尔作为20世纪重要的哲学家之一,越来越多的学者试图将他的哲学思想运用到环境哲学领域,为解决环境危机提供一个新的视角。包庆德和陈艺文在《回顾与展望:海德格尔环境哲学思想研究》一文中认为,海德格尔关于人类中心主义的批判、科学技术的批判以及“拯救地球”和“诗意地栖居”等环境哲学思想得到研究者的深度关注。宋祖良在《海德格尔与当代西方的环境保护主义》一文中认为,海德格尔敏锐地看到了西方文明发展所蕴含的巨大危险,很细致地分析了技术时代中的一些问题与症结,并力图使西方人摆脱技术时代的困境。在环境哲学领域,国内学界对海德格尔哲学的关注多限于他晚期对技术哲学的批判,学者们往往认为海德格尔诸如 “四合”“诗意地栖居”和“拯救地球”等思想有助于给解决环境危机提供一个新的视角。然而,海德格尔早期哲学思想对环境哲学的启示,学界却缺乏关注。实际上,海德格尔早期哲学思想中有许多值得被环境哲学关注和汲取的思想养分,比如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提出的“在世”学说。海德格尔的“在世”学说为解决环境危机提供了新的视角与思路,具有一定的理论与实践价值。

  

  一、 “在世”学说的内容

   在《存在与时间》中,海德格尔利用“在世”学说,勾勒了先于自然存在物个别性的因缘整体性。因为因缘整体性先于个别性,所以人们不能将自身视作宇宙的中心。因为万物相互关联,所以人类与其他生物是休戚与共的,如果保持“人类中心主义”的立场,肆意破坏生态环境,那么后果必然是自取灭亡。

   其一,海德格尔认为,此在能够正确揭示从周围世界来“照面”的存在者,并能认识和利用它们,从而构成“世界”。通常使用的“之中”这个词表示空间中的两个存在物就其所处的位置而具有的关系,如床在卧室之中、灯泡在吊灯之中。但“在……之中”并不意味着现成的东西在空间上“一个在一个之中”,而是指“依寓世界而存在”。“依寓”绝不是指把一些现成物体摆在一起的“现成存在”。海德格尔认为:“此在在某一种‘事实上的现成存在’的意义下领会着它最本己的存在。然而,自己的此在这一事实的‘事实性’在存在论上却根本有别于一块石头搁在那里。”[1]65简言之,此在是以“在……之中”这种方式存在的,能够认识和利用周围的存在物,进而构成“世界”。此在具有作为自然界的成员与作为人类本身的双重属性。一方面,此在是自然界的一部分,跟其他生物一样具有本能性的生存需要。另一方面,此在又区别于自然界的其他生物,通过文化构建了独有的生活世界。在这个生活世界中,人类能够展开生产、交换、分工、合作等与其他生物区别开来的行为。因而,人类区别于动物的地方在于他是有“世界”的,此在能够通过“在世”展开多样化的行为。动物被生物本能规定,人却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跳出他的生物本能而行动。正因为人能够跳出生物本能而自由地开发自然界的资源,因而,人类出于自身意志开发自然界对自然界产生的破坏,与生物出于本能开发自然界而产生的环境破坏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其二,此在的“在世”意味着它能够领会到他自己的“天命”,并与那些向他“照面”的存在者的存在联系在一起。海德格尔将“日常在世的此在”叫做“在世界中与世界内的存在者打交道”,这种打交道体现在各种操劳活动中。海德格尔将与我们在操劳活动中直接“照面”的物叫做“用具”,用具的存在一向是一个整体,用具的整体性一向先于个别性。用具有其位置,这种位置不是指在空间中随意摆放的空间坐标,而是由这些用具位置的整体性来规定每个用具的具体位置,确定这一用具相对于其他用具的位置。生活世界中的各个用具组成一个功能关系的网络,在这个关系网络中,各个用具相互依赖,并根据我们正在做的事情“照面”和“上到手头”。通过与此在正在做的事情“照面”和“上到手头”,此在与事物发生了联系。海氏揭示了人类与自然不仅仅是以被动的方式产生联系,而且通过积极地与事物“照面”和“上到手头”,人与环境有了更好的互动,因而克服了人对环境的疏离感。也只有通过与自然界“打交道”,人类才能真正构建起自身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人类和他所处的自然环境是相互构成的,这意味着人类通过在感知和行动中与环境产生积极互动来认识和体验这个世界。

   其三,用具本质上是一种“为了作……之用”的东西,其本性出自对其他用具的依附。举例来说,圆珠笔、墨水、垫板、纸张、台灯、书桌、书,这些物品绝不是先作为个体显现,然后再作为实在之物的总和塞满这个房间。用具的整体性是先被揭示出来的,这种整体性意味着开启了用具之间的可通达性。例如要制作一件皮衣,需要毛皮、线、钉子等等,毛皮由生皮制成,生皮又来自人工畜养的或野生的兽类,而钉子则指向了构成它的钢、铁和矿石。海德格尔把这种整体结构叫做“意蕴”,并认为意蕴是构成世界的结构的东西。此在向来已经熟悉意蕴,只要此在存在,它就已经将自己指派给一个来“照面”的“世界”了。“在世界中與世界内的存在者打交道”不仅意味着世界与我们有内在的联系,而且意味着我们与世界有内在的联系,完全脱离外部自然环境的、仅仅停留在意识层面的自我并不存在。正因为人类与自然环境具有紧密的内在联系,所以本质上人与自然是休戚与共的。人作为万物之灵,既是世界的一个部分,又可以与世界对峙,因此,人类应当像“牧羊人”守护自己的羊一样爱护整个生态系统。

  其四,海德格尔认为自然存在物具有合乎“世界”的因缘整体性,而空间性就通过这种因缘整体性有其自身的统一性。用具整体之所以能依靠定位而拥有各安其位的特征、条件与根据,在于一种“何所往”,海德格尔将这个“何所往”叫做“场所”。依“场所”确定“上到手头”的事物的各个位置组成了周围性质,也构成了周围世界。“场所”本身是由操劳寻视指派给“上手”事物的,因此,事物在什么地方“上手”是由操劳活动提供的,并由操劳活动向其他“上手”事物制订方向。海德格尔认为,自然界是一个整体,在这个整体中,各个存在物皆有其位置,且相互联系。依靠某种默契,自然界的存在物共同生存,协同演化,人类在这个有意义的关系网络中的作用类似一个纽带。举例来说,圆珠笔、墨水、垫板、纸张、台灯、书桌、书,这些物品的整体性必须以人类写作的行为来理解。因此,海德格尔认为人类是“存在的牧羊人”。与此同时,海氏认为,人与自然物应当是“非主宰性”关系。

   海氏的“在世”学说揭示了在一个既定的生态系统中,植物、动物、人、气候等自然界的组成部分通过相互联系与相互作用,创造出自发的、自我调节的生物圈。因此,人和自然是紧密相连的,地球上的生物的共存创造了生态系统。自然存在物的因缘整体性开启了各个存在物之间的可通达性,生态系统各个部分的本性出自对其他用具的依附关系,意味着各个部分之间相互通达。人能够通过具身性的行动与所处的自然环境“打交道”,从而克服自身与“世界”的疏离感,从而也构建起自身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因为人类和他所处的自然环境是相互构成的,所以人类有责任去守护整个生态系统,而不是以“主宰者”的视角去肆意破坏自然环境。

  

  二、 “在世”学说对人与自然关系的理解

  

  海德格尔认为,当人与自然的关系遭到破坏的时候,人才开始思考与自然的关系。按照“在世”学说中的“工具—存在论”思路,海德格尔认为只有当工具损坏的时候,人才能清楚地意识到工具的存在。海德格尔举了锤子捶打的例子:直到我们使用的锤子出问题之前,我们都不会意识到锤子捶打的过程。同样的情形可以运用到人与自然的关系上:过去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紧张,因此环境问题并没有受到人们的广泛关注;近代以来,层出不穷的环境问题已经成为人与自然关系紧张的信号,人们开始重新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

   按照海德格尔的观点,人类必须为环境危机负责,因为人类与动植物有根本的不同。

  其一,人类对自然物出现的方式是开放的,因此可以不同的方式对待自然物。例如,只有人类才能把自己对森林的理解转化为森林的木材,把山转化为采石场,把河转化为水力。动物虽然因为生存本能也对自然环境造成一定意义的破坏,但这与人类对自然界的破坏是根本不同的。人类通过技术开发自然,加工、生产产品,把他们所生存的环境变成可操纵的对象。在这样的思维方式影响下,人类行为的主要目的变成了效率,主要的任务是征服自然。因此,这种思维模式必然是“计算性—工具主义”的。在“计算性—工具主义”影响下,自然被视为一种资源:森林被视为“木材”、岩石被視为“矿藏”、河流被视为“发电厂”。但是,自然界的存在者与笔记本电脑、电视机和其他人工制造品有着根本的不同,因为自然界的存在者并不是为了实现任何人类的目的而存在。一旦实现自然界“人工化”,人将无法看到自然的本质是什么。如果忽视自然界中其他存在者的重要性,而只取其有用性,那么便取消了其诸如美、神秘等其他可能性。

   其二,本真性的人的使命不是成为存在者的主人,而是成为存在者显现自身需要的“疏明域”。杜兰大学教授米歇尔·E.齐默尔曼认为:“海德格尔主张这样一个新开端将要求人不再把自身看作存在者的主人或‘基础’。一种转变了的人性将承认它根本的接受性、依赖、有死、有限的地位,因此委任自身被居有为存在者的在场或存在所需要的场所。只有在这种方式中人性才能学会‘让存在者存在’,也就是允让事物以它们自身局限性相应的方式显现,而不是以适应于科学建构和技术规划所强加给它们的限制方式。”[2]332要改变人与自然的关系,人类必须改变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而一旦这种认识改变了,我们的实践也会改变。人是有死的,也是有限的,应当接受其有限性,不以“主宰性”的视角看待自然界。人类与自然界交织在一起,“本真性”的此在让其所遭遇的花草、树木,乃至整个自然界都真实地存在,并且能够按照它们所独有的方式显现,从而进入一种美的境界。

  “在世”学说中,海德格尔运用了现象学中的“意向性”理论,突破了主客二分,从而进入了一种“本真性”的领悟。意向性理论在整个现象学的话语体系中具有极为重要的作用,它解决了“心灵是封闭的还是公开的”这一问题。笛卡尔以降的哲学传统通常认为“心灵是一个封闭的密室”,从而强化了“主客二分”观念。笛卡尔哲学通过“我思故我在”的哲学论证确立了“我思”的核心地位,所有事物必须经过“我思”的审查才得以确立。随之而来的影响是,作为主体的人与作为客体的对象之间的割裂与区分。“我思”的确立同时也造成了“自我中心困境”,它宣告“意识被关进了一个封闭的密室”。在笛卡尔看来,人的意识只有努力“闯出这个密室”,并将自己所认知的事物“捕获”回这个密室,才能认识到事物。海德格尔在《存在与时间》中形象生动地描述了这种认知模式:“对被认识的东西的知觉不是先有出征把捉,然后会带着赢获的猎物转回‘意识’的密室。”[1]73“我思”的确立意味着“人类中心主义”观点的形成。由于心灵是封闭的,一方面,外部自然界必须经过“我思”的审查才得以确立,因此,主体与客体区分开来。由于“我思”的第一性地位,人类肆意开发自然界具有了合理性依据。“我思”论证了人类在本质上优于其他生物,这种优先性让人类对自然的开发、攫取与掌控变得有理有据。另一方面,“我思”塑造了人类看待外部自然的思维方式,对自然的态度开始变得冷漠。这种冷漠产生自人类将自然界仅仅视作与自身毫无关联的冷冰冰的客体与对象,人类不是缺乏对环境的认知与了解,而是仅仅因为缺乏自律而不愿意展开对环境有益的行为。因而,借由“我思”确立起来的“人类中心主义”视角缺乏对自然的责任感,进而对自然界产生了疏离感,这种疏远也使得人类对自然环境的大肆开发、攫取与破坏成为可能。简言之,“我思”给外部自然和内在自我之间设置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自然界被看作各种资源的集合,是外在于自我的对象,人不能以其他方式与外部自然产生联系。

   其三,人与自然界的关系不应当被“我思”分离与割裂。人类不应当预设自然界是一块没有意义的“白板”,因为人类的行动才赋予了它意义。实际上,人类的历史与自然环境密切相关,并不存在与人类分离与割裂的“外部自然”;自然環境也不能被对象化与客体化,因为人类与自然环境中的其他存在者之间是可通达的。换句话说,人类是“在—世界—之中”的。现象学通过意向性理论证明了心灵是公开的事物这一事实,这意味着并没有“内心世界”与“心外世界”的区别。在现象学看来,意向性是高度差异化的,存在着不同种类的意向,与不同种类的对象相关联。举例来说,树木有树木的意向,油画有油画的意向。我们在观看树木的时候采取的是知觉性意向活动,在观看油画时就必须实行图像性意向活动,不同种类的意向活动都需要得到详细的描述与区分。正因为意向是关于某物的意识,并且高度差异化,因此,人的认知实际上处于“一直在外”的状态。海德格尔指出:“进行认识的此在依然是作为此在而在外。”[1]73通过意向性理论,海德格尔确立了心灵的公开性。在海德格尔看来,事物的显象都是实在的,没有事物仅仅是显象。这意味着,在认识世界时,人并没有通过“我思”的审查和确立。与之相反的是,“世界”是人发现自己总是在其中生存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人从不间断地与环境“打交道”。因此,人为了确证自身的存在,不是把自身想象成一个面对冷漠的对象化的客观外部环境,而是不断地与环境“打交道”。因此,人类存在并参与在“世界”之中。人类相对于“世界”而言,不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而是一个始终与“世界”“打交道”的行动者。因此,过去通过“我思”的审查才得以确立的“世界”,现在则被发现是存在论上的。因此,不受常人控制的“本真性”领悟意味着我们经验的花草、树木,乃至社会习俗与文化都真实地存在,并且能够按照它们所独有的方式显现。如果从主客二分的认识论中解放出来,人类就能进入与所有事物的“非主宰性”关系中。人类与环境的关系是特殊的,“人类就不能是作为独立的、实体的、自我封闭的存在者,而是作为现象的时间性的星群与鸟儿和树木、湖泊与天空、人与山相逢:自身给予的现象一起出现”[2]346。也就是说,人类能够通过与所有事物的“非主宰性”关系,意识到自身与自然界的紧密联系,并达到一种美的境界。简言之,人类能够在与环境的“非主宰性”互动中重新唤醒对世界的体验,进而保持开放的心态并创造更有意义与价值的世界。

   海氏通过“在世”理论,提出了人与自然物应当是“非主宰性”关系。本真性的人的使命不是成为存在者的主人,而是成为存在者显现自身需要的“疏明域”。人要对自然界有敬畏之心,应当做自然界的“守护者”,让自然界中的其他存在者显现自身的意义与价值。

  三、 “在世”学说对生态环境治理的启示

   根据“在世”学说,人作为万物之灵,是自然界的一分子,其作用不是万物的主宰,而应该是其他生物展现生命多样性的中介。对生态治理而言,人类不应当肆意地开发自然界,促逼自然界吐露自己的秘密;而应当“领受大地的恩赐,并且去熟悉这种领受的法则,为的是保护存在之神秘,照管可能之物的不可侵犯性”[3]。

   首先,在“在世”学说的视角下,人类应以“整体论”的方法治理生态环境,要认识到生态系统演化的复杂性。海德格尔通过逻辑论证,证明了人类必须从“在场的形而上学”世界观转向“万物相互关联的功能网络”世界观。海德格尔认为,过去的形而上学总是“在场”的形而上学。传统西方形而上学往往会寻找一个形而上学的奠基,认为必须寻找到在诸属性下面支撑着诸属性的“经久在场之物”。这种“经久在场之物”具有同一性,是变中之不变,如柏拉图的理念、亚里士多德的第一实体与基督教的上帝。这种观点往往将一种特殊的存在提升到存在本身的高度,进而这种特殊的存在可以做其他存在物的基础。“在场的形而上学”意味着我们需要一个隐藏的本质或基础来解释外部世界,外部世界的存在物则是一种“现成存在”。这种“现成存在”意味着外部世界与我们并没有通达的联系,只有摆在手头的物品才会与我们产生交互作用。这种思维方式意味着人类与自然之间存在着距离,我们与外部自然环境的关系是疏离的。海德格尔认为,我们并不需要断定一个隐藏的本质或基础来解释外部世界。人类生活在一个相互联系的具有共享背景的“生活世界”中,比如一个整洁的居家环境,生活世界中的整体,包括房间里的灯、厨房、办公椅、案板、笔、菜刀在内的所有这些物品都在它们与我们的筹划关系中显现,并揭示它们相互关联的功能。在生活世界中“被给予的”是一个功能关系的网络,在这个关系网络中,各个事物相互依赖,并根据我们正在做的事情“照面”和“上到手头”。因此,人与自然的关系应当是紧密关联、相互依赖、休戚与共的。海氏通过“在世”学说让人类与自然相连,以整合之前被分离的外部自然与内部自我。

  在“因缘整体性”视角下,可以得出如下的环境保护原则:“一行为趋于保护生物共同体之有机性、稳定性与美即为保护环境的行为,趋于相反极为非。 ”这也就意味着在不影响整个生态共同体的有机性、稳定性与美的前提下,人类可以采取一定行动范围内的对动植物的开发与捕猎。

   其次,人类应当像“牧羊人”守护自己的羊一样爱护整个生态系统,应当成为非人存在物显现自身价值的中介,从而承担起对整个生态系统的责任。人作为万物之灵,既是世界的一个部分,又可以与世界对峙,人类应当让事物根据自身的可能性和局限性真实地展示自己,对世界保持开放,从而让人类和自然界的关系重新整合,以更加和谐的方式与自然界的其他生物相遇。海德格尔把人比喻为“存在的牧羊人”,现象学学者罗伯特·索克拉夫斯基这样解析海德格尔的比喻:“他的意思是说,事物能够在其成真状态上得到揭示,而我们就是这种揭示的接受者。我们在事物的系统中占有特殊的位置,因为我们是显现的接受者。我们明见事物,我们让它们显现。”[4]180人类开辟出一块林中空地,事物可以在那里聚集和相遇。“澄明”就是一个超越了人类中心主义视角的场域,人类和其他存在者共同存在于其中。这也就意味着,自然界的存在物都属于一个等级分明的整体,各自形成有机的部分,它们服从的并不是外在的最高权威,而是自身本性的内在命令。海氏认为,本真性此在的意义在于让其成为其他存在者展示意义与价值的中介。因此,人类生存的目的就是成为一个“林中空地”,让人类和其他存在者共同存在于其中,成为其他自然存在物显现自身价值的“疏明域”。

  最后,在“在世”学说的视角下,人类应当改变自身看待自然界的视角。通过“在世”学说,海德格尔证明了自然界的存在物相互联系,在一种默契下共同演化,因此人类不是自然界的主宰,而是自然界的组成部分,应当对人所生存的地球家园有敬畏感。人类对于自然界与自然规律的认识是不全面、不完善的,自然界具有丰富性与深度,人类相对于自然界来说能力是有限的,也是渺小的,人类必须对其生存的地球家园保持谦卑与敬畏感。正如科学家爱因斯坦所指出的一样:“我在大自然中看到的是一个宏伟壮观的结构,对此我们现有的了解很不完善,于是勤于思考的人会因此而感到‘谦卑’。”[5]人类只有对世界保有关怀,并感受到对生存于其中的自然界的责任,才能拥有不断发展的和方向明确的道德。人类对自然界与自然规律的认识是“不全面、不完善的”也是一种对自然界奥秘的保存与保护,这意味着事物需要在适当的时机被看见。海德格尔以一群人清理黑森林的道路为例,说明人类认识真理的过程。“设想一群人在一片森林里一起工作来清理一块地。存在着数个清理活动,但是所有这些活动导致的结果只是一块被清理的地。”[6]个体只能认识到自然界的一个部分,自然对人是存在遮蔽的。“遮蔽不是丧失,它可能是保存与保护。”[4]186因此,人类必须保留自然界的神秘性,而不能为了人类短期的利益满足而肆意开发自然环境。与此同时,人类学会欣赏非人存在者的存在,也是让自身的世界发生改变,进而拥有更多元的可能性。如果一个人试图做到对自然无所不知,打算尽力消除自然的遮蔽部分,那么他就会变成人类中心主义者,并企图取代自然,进而成为世界的主宰与中心,可以毫无顾忌地大肆对非人存在物利用、开发与攫取,进而逼迫自然吐露它的秘密。而大自然一旦完全变成自然资源的集合,那么它将失去其真正的魅力与可能性。与此同时,人类从世界上取出的自然资源越多,要还的债也就越多。恢复生态秩序与当初为了短期发展红利对生态环境带来的破坏相比,成本与代价往往会更高。因此,人类应当改变对待自然的态度,理性认识这个世界是有限度的,人类应该放弃对唯一真理观的追求与彻底解构大自然的奢望,应当将主宰性的视角转变为非主宰性的视角。

   總之,人类社会的进步与发展对自然界造成了巨大的破坏,海德格尔的“在世”学说有利于我们树立对地球母亲的敬畏与责任感,而这也是对人类自身的责任感。要认识到人类的命运不是外在于具有生命的自然的命运的,而是与自然界的命运休戚与共。人类和环境是相互构成的,这意味着人类只能以作为自然环境的存在、作为在感知和活动中与环境积极互动的存在来认识和体验这个世界。人类应当与自然物相互依赖,共同构成整个自然界。正因为我们与周围的生命是休戚与共的,我们必须抛弃对其他生命的疏远感。人类应该采取行动,但不要陷入掌控自然的欲望中。人身处自然环境之中,应当积极地适应与改变自然环境,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以完全掌控与征服自然界为目标,也不意味着我们应该将自然界视为外在的、可以而且必须用工具理性去管理,更不意味着自然对人类而言仅仅是“对象”与“客体”。

   海德格尔的“在世”学说探索了一种保护环境新的可能性。海氏强调改变对人与环境关系的认识,要求我们以“非主宰性”的视野对待自然界。这种“非主宰性”的视野能够使我们关心自然环境,让我们更加“绿色”,从而让地球家园得到长期的、可持续的发展。人类在与环境相融中,与自然界的其他生物相遇,以实现真正的意义与价值。人类必须抛弃“人类中心主义”立场与对自然界的疏离感,在认知和活动中与自然环境良性互动,并认识和体验这个世界。

  参考文献:

   [1][德]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M].陈嘉映,王庆节,译. 熊伟,校.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

   [2][美]查尔斯·吉尼翁,编.剑桥海德格尔研究指南[M].李旭,张东,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

   [3][德]海德格尔.演讲与论文集[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20:105.

   [4][美]罗伯特·索克拉夫斯基.现象学导论[M].张建华,高秉江,译.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21.

   [5][美]杜卡斯,[美]霍夫曼,编选.爱因斯坦谈人生[M]. 李宏昀,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8:46.

   [6][美]休伯特·L.德雷福斯.在世 : 评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第一篇[M].朱松峰,译.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8:200.

  (责任编辑 ?吴 ?勇)

  本刊网址·在线杂志:www.jhlt.net.cn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新时代公民道德建设的多元共建路径研究”(21BZX022)

   作者简介:钟毓书(1993—),安徽六安人,清华大学人文学院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环境哲学、技术哲学与海德格尔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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