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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析正冈子规俳句中的隐喻思维

时间:2023/11/9 作者: 名家名作 热度: 21591
徐启桢

  俳句是日本最短的诗歌艺术形式,由“5·7·5”十七个假名构成,是从连歌里摘出的一部分诗歌,并演化为了独立的诗体[1]。包含季语在内的十七个假名是构成简短而又以意象著称的俳句的重要组成部分。正冈子规的俳句中最为突出的特点就是自然,因为他本人是写生派的代表俳人,他的作品中力求西洋作画的写生笔法付诸俳句创作中[2]。而他在“描绘”俳句的过程中使用了诸多意象,尽管看上去意象之间似乎毫无关联,但是其中隐藏着一些隐喻的思维。

一、隐喻的理论背景

莱考夫和约翰逊(1980)认为,隐喻中具有两项所指,一项是本义,一项是修饰义[3]。并且隐喻在源域和目标域之间的关系也可以用“本体”和“喻体”这种关系来类比,即可以说明隐喻中的确是具有两项所指的。但是隐喻的源域和目标域不一定都是本体隐喻,还有结构隐喻和方位隐喻,但也都可以抽象为类似的关系。因为两个所指的关系不一定是实体,也可以是相似的结构和经历。而对于隐喻本质的认识,吉博斯(1992)认为,隐喻的两项不是偶然的,而是反映在长期的记忆中的,是一定的范畴之内的概念的应合[3]。所以如果能够分析出俳句中存在这种隐喻的内在关联,也证实了俳句的意象不是空穴来风,而是通过某种内在的思维联系到了一个句子里。隐喻的主要语义特征具有如下几个特点:矛盾性、临时性、模糊性、不可撤销性、隐喻程度性、系统性、局部性、方向性、不可穷尽性、多样性、连贯性、回复性[4]。说到矛盾性,张力理论指出,隐喻往往是不符合语法的,听上去不那么真实的,或者是我们日常生活中不熟悉的,会让人产生不自然的反应[3]。之所以说俳句中具有隐喻的特征,是因俳句过于简短,经常会有不符合语法逻辑的句子出现,但是却通过意象的排布给人以适当的张力,从而达到审美的产生。说到系统性,因为隐喻涉及所在领域系统内部的关系转移,所以寻找两套系统或者是两套系统中存在的两个实体是分析俳句是否存在隐喻思维的关键[5]。

二、隐喻的典型例子

写生句的概念是从绘画中而来,并且强调不是完完全全将事物本身的形态展示出来,将呈现事物本身的状态作为主要的方向[2]。而这样一来,句中很少有明显的明喻的手法,而更多的是以平实的、客观的风格呈现出意象。但是意象和意象之间的思维逻辑是不明显的,本文试图从概念隐喻的视角来分析正冈子规的写生类俳句中的意象是怎样隐喻的。

  我们的概念系统大部分是隐喻的,隐喻的本质就是通过另一件事物来理解和体验当前的事物[5]。而引导认知语言学的哲学观,即体验哲学,一定程度上也证明了思维的隐喻性。所以想要找到俳句之中的隐喻关联,就要解读作者的思维模式。

  之所以使用隐喻,是因为隐喻涉及通过一个角度去看两个事情的方法。比如耳熟能详的一个概念隐喻,“争论就是战争”,这两个概念就是通过“争”这个更高一层的概念而联系在一起,进而发现了两种概念有着隐喻的关系。这种看问题的方式能够更好地将俳句中出现的意象联系在一起,进而发现俳句中是否存在隐喻思维的成分。“争论就是战争”之中的两个概念都通过一个“争”统一起来的。两个概念的主语都是人,人可以参与争论,人也可以参与战争,两者的共同之处在于通过人的视角统一到了人都能发出的动作“争”这个概念上。所以一旦两个概念能够构成一个概念隐喻,那么这两个概念可能存在同一个能指,并且这个能指通过词汇等可以联系在一起。那么想要确定寻找两个意象是否构成了结构隐喻,就寻找是否共用了一套词类,特别是动词体系。而在本体隐喻中,两个名词之间的相互关联显得更为重要。这些在俳句中,应该是不容易发现的,并且由于俳句靠意象给人加以联想,所以意象之间的关系都显得非常疏远。

三、正冈子规的名句分析

(一)柿くへば鐘が鳴るなり法隆寺[6]

正冈子规最为著名的一句俳句是“柿くへば鐘が鳴るなり法隆寺”,这句翻译过来是“正在吃柿子,忽然钟声悠扬起,千年法隆寺”[6]。这句俳句以意境著称,所使用的意象是“柿”“鐘”和“法隆寺”。想要知道这句话是如何把这三个意象联系到一起的,那么首先看动词的“食う”和“鳴る”。对于“食う”这个动词可以排除连结多个名词概念的情况,但是“鳴る”在这里可以认为它用在了不只是“鐘”的概念,还有“时间:秋天”的到来,并且和“柿”代表的秋天所呼应。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概念是文中的“时间的长度”,代表着钟声在每个时间节点都会报时,自从法隆寺建成开始已经很久很久,即文中没有提到的隐含概念“千年”。所以可以认为,在这个俳句中,“鐘”和“千年”是一套隐喻体系下的两个所指。也就是说,“鐘”和“千年”的上义概念可以理解为是“时间”。

  所以这句中抽象出本体和喻体的话是如下的含义:听到钟声好像听到时间的延续千年。也就是以钟声代替一种长达千年时间概念的转喻思维。

(二)榎の実散る此頃うとし隣の子[6]

“榎の実散る此頃うとし隣の子”这句俳句翻译过来是“朴树落子声,缘何邻家小顽童,此时少影踪”[6]。这句中的意象有两个,一个是“榎”,另一个是“隣の子”。而连结这两个意象的是这句话中的动词“散る”。“散る”在这句俳句中明显不光指“榎の実”,并且呼应了“うとし”表示邻家小孩子对自己的疏远。所以这是一个明显的一语双关,也就是在“散る”的概念下,不光指朴树的种子的散落,也指人的疏远。所以在这个俳句中“朴树的种子喻成孩子”,形成了这样的一组寓意。

  这句中抽象出本体和喻体的话是如下的含义:种子离开植物好像孩子疏远我一样。也就是以植物喻孩子,是一种本体隐喻(拟人)的思维。

(三)しぐるるや蒟蒻冷えて臍の上[6]

“しぐるるや蒟蒻冷えて臍の上”这句俳句翻译过来是“冬雨落纷纷,肚脐上面冷冰冰,一块魔芋粉”[6]。这句中的意象有“しぐるる”“蒟蒻”和“臍”三个。而这句话中连结这些意象的词是唯一的动词“冷える”,我们可以想到,这句冷冰冰不仅仅指的是凉掉的魔芋粉,还有天气是冬天在下雨时候带来的冷冰冰的感觉。所以,这一个动词串起了两个意象,也就是隐喻的两个所指。作者说魔芋粉冷掉,也是在说天气在寒冬之时如此冰冷,更借指自己得了肺结核的病,感到了疾病无情的人间冰冷。所以,雨也冷、魔芋也冷、季节也冷、疾病更冷。通过概念隐喻的角度来看,这句俳句指出了实物和境遇两种的冷,即可以认为“实物代表境遇”,形成了这样的思维。

  这句中抽象出本体和喻体的话是如下的含义:魔芋粉的冰冷,好像是我病情的恶化。也就是结构隐喻,两种事物在类似的经历里隐喻的思维。

(四)糸瓜咲て痰のつまりし仏かな[6]

“糸瓜咲て痰のつまりし仏かな”这句的翻译是“丝瓜花开了,如何化痰如许多,一尊堵痰佛”[6]。这句俳句是正冈子规的绝笔三句中的第一句。这其中的意象有“糸瓜”和“仏”,而作者以佛自喻,意思是丝瓜就算成熟了,也无法用其化开如此之多的痰,从而表示自己已经“成佛”了,也就是病入膏肓的意思。这句话中的动词是“咲く”,也就是说“花开”和“成佛”都是一种现象的发生,“咲く”也可以引申为“开始”。古代也有“花开见佛”的说法,作者恰巧把它们联系起来,意思是自己也将“驾鹤西去”。所以,在这里“花开就是成佛”,形成了这样的关联。

  这句话中抽象出本体和喻体的话是如下的含义:花开的过程,好像我成佛的过程。也就是结构隐喻,两种经历互相隐喻的思维。而这句包含的隐含的寓意,可以概括为:一种事物的开始伴随着另一种事物的结束。

(五)いくたびも雪の深さを尋ねけり[6]

“いくたびも雪の深さを尋ねけり”这句的翻译是“一遍又一遍,一声又一声询问:雪落有多深?”[6]。这句里明显没有通过动词进行结构上的转化的部分,那么就只能联想,出现的意象和当时的情景究竟有什么联系。通过对该句背景知识的了解,可以知道正冈子规询问雪落的原因,是因为躺在病床上的他看到了像生命的火苗一样栩栩如生的雪花而感到的兴奋,他的病痛也得到了些许的缓解[6]。所以可以知道,“雪”在这里隐喻的是生命力,而雪的厚度,是雪下得大,也是生命力旺盛的表现。

  这句话抽象出本体和喻体的话是如下的含义:雪花的飘舞和堆积好像生命力的爆发和积淀。也即是本体隐喻,是两种相似事物的互相隐喻的思维。可以概括为:外部形态的相同等于两者状态的类似。

(六)ある僧の月も待たずに帰りけり[6]

“ある僧の月も待たずに帰りけり”这句的翻译是“良宵赏月会,一僧不待月上来,踽踽独自归”[6]。首先看是否为结构隐喻,然而动词“待たず”形容的是“月”,动词“帰りけり”形容的是“僧”,也就是两个意象并没有一个共通的动词去连接各自的系统,所以不是结构隐喻。而作者的视角在于,用僧人来自喻,来表现自己寂寞冷清的心情[6]。这种心情的表达,将自己的视角描写在了僧人的行走路径上。表现自己没有融入赏月的集体中[6],以僧人代指自己,是一种借代的手法,而不存在“喻”的成分。

(七)鶏頭の十四五本もありぬべし[6]

“鶏頭の十四五本もありぬべし”这句的翻译是“火红鸡冠花,盛开庭院有多少?十四五枝吧!”[6]。这句之中的火红的鸡冠花,同样也是作者卧床不起之时对于生命的一种象征[6]。所以“鸡冠花”在这里是“生命力”的意思,和第五句一样是本体隐喻,在这里也有转喻的成分。

  这句话抽象成本体和喻体:鸡冠花象征着蓬勃的生命力,以花反衬现实的病情之严重。

四、概念隐喻模型的寻找

如上文所述,这七句正冈子规的俳句,有一些蕴含着隐喻的成分,并且分别可以总结为转喻、本体隐喻、结构隐喻。然而有一些句则不具备隐喻的成分,是用借代的手法,即不存在可以转化的两套系统和中间的通道。但这些隐喻,究竟有没有适合的模型将其进行更加详细的分析呢?

  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一书中,找到了第三句和第四句的模型,分别是“物质归于物体”,“因果关系(状态事件)是出现”。第一句和第七句的模型是隐喻的“部分代替整体”,即转喻。而第二句的模型可以类比本体隐喻的模型写成“果实是结果”。第五句和第七句的模型可以类比成“盛开是生命。”

  对于第一句的“部分代替整体”可以明确地知道,钟声是部分,而长达千年的时间以及秋季是整体,用部分代指整体,也就是转喻的手法。对于第二句的通过类比写成的隐喻模型“果实是结果”,可以知道的是,种子是果实,而孩子也是某种程度上的母亲产生的“结果”,“果实”和“结果”通过“果”这个实体建立了两种不同概念下的隐喻的关系,也是本体隐喻(拟人)。对于第三句的“物质归于物体”,可以知道物质是雨水的冰冷和环境的冰冷,而这些都是作者因为自己的病身,也就是某种物体(实体)而感受到的。对于第四句“因果关系(状态事件)是出现”中的状态事件,就是病导致的即将离世的状态,正应了“花开见佛”中花的出现。第五句和第七句都是本体隐喻,雪花和鸡冠花的飘舞和盛开都代表着生命力的绽放,同时鸡冠花象征着生命的火红,这是一个思维的转喻。

五、结语

在正冈子规的俳句中,虽然是以写生的俳句为主,但还是可以看出其中的隐喻思维。在句中没有明显可以看出隐喻的句子,但是我们从分析意象的联系中可以看出隐喻的确无处不在。通过隐喻我们可以分析文学艺术作品,甚至可以分析极其简短的俳句。本文选取的俳句是正冈子规比较常见的,大都是具有隐喻思维的俳句,可以发现概念隐喻的思维方式落实在每一句里,有着转喻、本体隐喻、结构隐喻的不同特征。只要我们用抽象的视角去总结概括文艺作品中的意象和意象所承接的动词,就可以发现不一样的赏析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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