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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罗德·品特早期戏剧语言风格解读

时间:2023/11/9 作者: 海外文摘·艺术 热度: 24217
□张艳霞/文

  哈罗德·品特(Harold Pinter,1930年10月10日—2008年12月24日),出生于英国伦敦,英国剧作家、导演、2005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哈罗德·品特在戏剧创作中独树一帜,开创了新的戏剧语言风格。品特式戏剧语言模棱两可,意义模糊,充满歧义。其中,语言的多义性使戏剧充满不确定性,使观众感到一头雾水;同时,人物戏剧语言用以掩盖戏剧人物内心真实情感。本文通过文本分析法对品特早期变化莫测的戏剧语言进行分析和解读,旨在为观众提供一个全新的视角去欣赏品特独特的语言艺术魅力。

  众所周知,在传统戏剧中,戏剧语言是揭示戏剧人物性格和心理的关键手段。正如著名戏剧评论家戴维·汤普森(David ·Thompson)指出:“20世纪50、60年代的传统戏剧充满各种情感,通过精雕细琢的戏剧语言来表达……[1]”因此,20世纪流行的传统戏剧以考究精准的戏剧语言而著称。传统剧作家们利用一系列手段,如舞台指令和旁白,去避免歧义的产生。

  然而,品特戏剧语言风格独特,话语含义模棱两可,让观众处在一团迷雾中。品特戏剧语言不同于诸如萧伯纳和奥斯卡·王尔德在内的传统剧作家语言。品特语言的独特风格旨在揭示戏剧人物内心复杂情感,如愤怒、绝望和空虚。希齐利夫(Hinchliffe)认为:“品特在剧中试图展现人物如何努力给观众留下印象、让人感到困惑或拒绝给出困扰他们问题的答案。[2]”同时,品特语言难以捉摸,意义模糊暧昧,充满歧义。本文试从以下两个方面去讨论其语言风格。

1 语言多义性

品特戏剧语言充满歧义。他自己声称:“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应该被解释为一个最终有确定含义的句子。[3]”在品特戏剧中,戏剧人物经常重复同一个单词或同一句话,而且有很多语法错误,话题转变毫无逻辑,结果造成很多断断续续不连贯的语句。品特通过戏剧中模糊多义的语言,努力去展现人们思想活动的真实状态。对品特而言,语言的重要性远远超越了情节。他认为诸如停顿、沉默、重复和不连贯的这种真实的语言风格能够更好地揭示戏剧人物内心复杂的情感和难以沟通的人际关系。因此,品特最终被评论家们一致认为创立了一个新的流派“品特式风格”戏剧[4]。

  为了更好地理解品特语言,我们应该考察一下戏剧中语言的功能和日常交际用语功能。众所周知,日常交际语言功能无非就是叙述、说明和解释。然而,品特违反了这种日常语言交际原则。品特认为传统戏剧语言把语言逻辑完美化。舞台上的戏剧人物比日常生活中人们表达更清晰、更流畅。这是从中世纪文学传承下来的语言传统,尤其是一些诗剧。他们崇尚、追求经典语言艺术,严格遵守语言表达和修辞原则。从传统语言修辞角度来讲,语言表达应尽可能清晰、准确。例如萧伯纳精巧的戏剧语言是当时剧作家们所推崇的创作标准。它强调用优雅精美的语言去巧妙地传达剧情和表现戏剧人物特征。与之相反,品特戏剧语言模棱两可,充满不确定性。而这种不确定性和品特对客观世界的理解相一致。品特认为:“人们有追求确定性的欲望可以理解,但永远不可能满足。在现实中,真实和虚幻、真理和谬误之间没有明显的界限,并不是非真理便是谬误,可能既是真理也是谬误。[5]”因此,品特戏剧语言的不确定性和他对这个客观世界本质认识的哲学观一致。例如在名剧《回家》中,处处充满着不确定性语言。苏珊·梅里特·埃利奥特(Susan Merritt Elliott)认为《回家》“有一系列潜在含义,导致多重理解。”在第一幕中,父亲马克斯向他儿子叙述他的过去:

  你问你叔我过去是怎样的人。同时,我永远有一颗善良的心,永远。

  停顿

  我过去经常和马克格里奥在外游荡……

  停顿

  嘿!我们是伦敦西最厉害的黑社会成员。告诉你,我身上现在还有伤疤……[6]

  观众对这段对话感到非常困惑。一方面,马克斯声称自己非常善良;另一方面,他说自己是最厉害的黑社会成员。他前后矛盾的话语使观众对于马克斯的职业感到困惑。他之前也曾提到他是一个屠夫,但通过上述对话,他也可能从事其他行业,他过去可能是个皮条客或黑社会成员。埃斯林(Esslin)认为:“马克斯和马克格里奥过去可能从事不太体面的工作,事实上,他们有可能是伦敦黑社会的成员或皮条客。[7]”因此,上述话语有很多自相矛盾之处,最终出现一系列对文本不同的解释。观众可以认为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屠夫,对过去所犯的罪恶也有悔改。同时,观众也可以认为他是一个言行不一的伪君子。

  事实上,剧中语言如此变化莫测,观众很难分辨真相。露西娜·帕奎特·加巴德(Lucina Paquet Gabbard)评论《回家》的语言“如此模糊不确定,在现实的基础上,导致多元化的解释。[6]”戏剧人物飘忽不定的语言风格有时也会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剧作家用现实主义手法生动地描绘了这样的一个群体。从某种意义来讲,这部戏剧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极度夸张的象征。露丝的话语就是极好的一个例子,当她回忆自己过去的职业时,语言模糊暧昧:

  我当过人体模特,人体摄影模特。

  ……

  停顿

  那是在之前……有孩子之前。[6]

  上述露丝话语闪烁其词。根据她不连贯的词句和停顿,观众能够感知到她的犹豫和不确定性。观众很可能推测她过去是名妓女。当她回忆过去时,她的戏剧形象变得神秘不可测。当泰迪家人邀请露丝留下来时,她的丈夫泰迪并没有强烈抗议,仅仅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她很快就会变老……很快。[3]”泰迪的回复没有对他家人丝毫的反抗,他的回复充满着无奈和绝望。接着,他向露丝说:“家人邀请你留下来,陪他们一段时间。作为一个……一个客人。如果你接受,我不介意。[6]”泰迪作为露丝的丈夫,竟然说出如此荒诞、不可思议的话语。

  这种观点可以是对泰迪态度的合理解释,然而,他明知道露丝过去的不光彩职业,为什么还要娶她为妻。根据他的话语,应该有其他不可言说的原因。不同的观众对此解释也不尽相同。

  当马克斯谈到他死去的妻子时,他说到妻子杰西相夫教子,教孩子如何为人处世。然而,他话锋一转,声称妻子为下贱女人。因此,他变幻莫测的言语使观众搞不清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艾琳·戴梦得(Elin Diamond)认为:“在他们语言背后,隐藏着关于这个家庭不同的历史,母亲杰西被珍爱的同时又被憎恶。[3]”这个家庭已逝的母亲身份非常神秘,马克斯弟弟萨姆回忆道:“当她坐着我的马车外出时,我帮你照顾她。当你太忙时,我帮你照顾她,不是吗?[6]”萨姆这段独白使马克斯怀疑他和杰西之间有秘密。因此,马克斯恼羞成怒。或者这三者之间是否有其他的故事,观众只能做出不同的猜测了。

  因此,语言文字的多义性是品特戏剧语言的独特之处。这样的语言意义多变、难以捉摸,使观众和读者感到困惑。不同的观众和读者对同一个戏剧对话或独白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品特认为语言本身不足以表达人们的情感,且我们接触到的语言不可信。希齐利夫(Hinchliff)认为品特“在探究语言的乐趣和不足之处,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使他的舞台戏剧语言产生张力。[2]”

  品特式语言正是通过这样的技巧来营造戏剧张力。品特戏剧总能制造许多悬念,从而进一步强化戏剧冲突。有时,品特式语言转变了戏剧人物身份,使观众更加困惑。品特独特的语言风格反映了现代社会生活不确定和神秘的一面。在品特戏剧中,观众经常要判断戏剧人物叙述的真实与否,由于戏剧人物语言的自相矛盾和变幻莫测。独幕剧《风景》同样充满不确定性,观众无法弄清楚贝斯独白中和她一起在海边度假的男子是谁。她回忆道:“我走向海边。我的男人睡在沙丘上。我站起身,他转向我。[6]”这位男子是她的丈夫达夫还是她的情人?直到剧终,观众也无法找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即使是剧作家本人,也无法获知其准确答案。埃斯林(Esslin)认为“贝斯回忆中的男人可能就是她的丈夫达夫,当然剧中多处暗示也有可能是她的情人。[7]”杜科尔(Dukore)指出:“海边的男人可能是她丈夫或者她的情人,又或者她的记忆将两者混在一起。[3]”这位男子的身份如此模糊,充满不确定性。观众可能会根据其喜好,有很多不同版本的故事。毫无疑问,这是品特式多义性语言的一种戏剧张力。观众的困惑恰似现实生活中遇到的那样。在这样充满不确定性的现实社会,通过语言去得知真相几乎不可能。

2 语言的隐瞒性

有时,戏剧人物变化莫测的语言旨在隐藏他们内心不为人知的秘密。在《回家》中,伦尼和父亲马克斯的对话粗暴而无礼。里基·摩根(Ricki Morgan)认为伦尼 “无法公开表达对他父母糟糕婚姻的蔑视。他把愤怒和不满隐藏在一些不相关的琐事中。马克斯,觉察到伦尼愤怒的原因,激烈地和他争吵,因为真正的问题被掩盖。[5]”因此,他们表面激烈的言语是一种掩盖真实问题的策略。品特式语言旨在引导观众进入戏剧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剧作家不会直白地告诉观众人物内心的真实感受,观众需要通过推敲戏剧人物难以把握的语言来体会他们的内心情感世界。同样,泰迪和露丝的对话值得观众推敲。在他们回到家的第一个晚上,为了缓解夫妻之间的紧张关系,泰迪努力表现出对露丝的体贴。

  露丝:我没有制造噪音。

  泰迪:我知道你没有。

  他走向她。

  瞧,这里不是很好嘛。我也在。我意思……我和你在一起。没有必要紧张。你紧张吗?

  露丝:不。

  泰迪:没有必要。

  停顿。

  他们是非常好的人,真的。非常好。他们是我的家人。他们不是恶魔[6]。

  表面上,这个对话表明泰迪对露丝的体贴,然而,透过表面含义,这段对话揭示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他可能对露丝很不满。肯尼斯·伯纳德(Kenneth Bernard)指出:“从他们刚进门开始,他们之间就缺乏感情交流。他们的对话冷漠深藏其中,焦虑感隐藏在他们琐碎的生活,彼此很不和谐。[3]”当他谈及家庭成员时,他强调他家人友好善良,并非罪恶之人。他对自己家人的评论听起来很奇特,让人难以理解。他话语含义包含了家人过去不是好人这样的暗示。他本人可能对过去从事过不体面行业的父亲和兄弟感到反感和厌恶。他对家人正面的评价仅仅是对他内心深处充满厌恶和愤恨真实情感的一种伪装。同时,泰迪并不想让露丝了解他的家人,担心会让他蒙羞。

  品特认为我们所听到的语言暗示着我们所没有听到的。品特利用了戏剧人物之间交流所存在的一种缺陷,利用一种模糊暧昧的戏剧语言来制造一种不确定、神秘的戏剧氛围。品特戏剧人物从不直接明了地表达内心情感和观点,戏剧人物之间交流充满暗示、隐喻和象征,因此,观众很难理解品特式语言;在观看或阅读品特戏剧时,观众经常会感到迷茫。戏剧人物通过间接的表达方式去传达意义。品特认为:“在语言的表象之下,是未知的世界。戏剧人物对于他们的经历、愿望、动机和过去所传达的信息量恰到好处……他们语言的不确定性值得我们去探究,而且必须去探究。[8]”

  总之,品特式语言以模糊不确定性而著称。在品特戏剧中,戏剧人物之间的对话变幻莫测,寓意丰富而深刻。同时,人物戏剧语言也用来掩盖戏剧人物内心的真实情感。因此,观众很难通过戏剧人物语言去区分真实和伪装。这种神秘而变化莫测的语言正是品特式语言魅力之所在。■

  引用

  [1] Auerbach,Erich.Mimesis[M].Princeton:Princeton UP,1953.

  [2] Hinchliffe,Arnold P.Harold Pinter[M].London:Twayne,1981.

  [3] Dukore,Bernard F.Harold Pinter [M].New York:Grove,1982.

  [4] Bernard,Kenneth."Pinter's The Homecoming."[J].Explicator,1994(2):116.

  [5] Morgan,Ricki."What Max and Teddy Come Home to in The Homecoming" [J].Educational Theatre Journal,1973(4):490-499.

  [6] Pinter,Harold.Complete Works[M].New York:Grove,1990.

  [7] Esslin,Martin.Pinter:A Study of His Plays[M].London:Eyre-Methuen,1977.

  [8] Knight,G.Wilson."The Kitchen Sink"[J].Encounter,1983(6):4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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