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万藻,明末有名的古文家,与艾南英、陈际泰、章世纯结“豫章社”,大力改革八股文,有“陈艾章罗,天下制艺”的美誉,称“临川四大家”,又称“江右四家”,其文有“清微澹远如疏雨微云”。本文从其个人大致生平经历对生卒年进行辨析,并对其时文创作、诗歌创作方面的思想进行提炼,初析其文学思想,以期对罗万藻有个一初步全面的认识。
罗万藻,字文止,江西抚州临川人,明末古文家。自幼天资聪颖,勤奋好学,胸怀大志,十三岁时就博通经史,但他父母因其体弱多疾,没有让他过早参加科举,十九岁才成为郡弟子员,后被督学骆台晋、蔡云怡首推拔贡,名声大噪。当时文坛风气腐庸,他立志兴振文风,与艾南英、陈际泰、章世纯结“豫章社”,大力改革八股文,“天下翕然宗之”,称“临川四大家”,又称“临川四才子”。天启七年(1627),乡试中举,多次进京应试不中,令人扼腕。1636年,崇祯皇帝让大臣们举荐贤良之人,祭酒倪元璐非常赏识罗万藻的才华,首推保举他入仕,但他无意官场,应诏不赴。后来,他感念国家战乱、内忧外患,弃笔从戎,应诏任福建上杭知县,操练乡兵,制定城防之策,围剿招抚山贼,受百姓爱戴。1645年,提拔为礼部祠祭司主事。1646年,挚友艾南英去世,他悲痛不已,“哭之而为之殡殓”,数月后也病逝了。有识者谓:“公才可以元,而当文体破坏之余;度可以相,而际时事倥偬之日。其谋猷,人告可以坐平大难致太平,而厄于遇合咸用为公惜焉。[1]”
1 罗万藻生卒年辨析
关于罗万藻生年,大部分地方标注的是不详,卒年1647年;在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中,罗万藻生卒年为1583—1646年。经笔者翻阅古籍,在《四库全书》收录的罗万藻《此观堂集》中,卷首有金溪吴堂为罗万藻撰写的《罗艮庵先生本传》,文中有言“崇祯丙子,上命诸大臣举贤良方正士,鸿宝倪公首以公名,应诏不赴。[1]”崇祯丙子年即1636年,祭酒倪元璐保举罗万藻入朝为官,罗万藻婉拒未去。后“又八年,始从考选,受上杭令,时年已六十四矣。[1]”意思就是说“过了八年,罗万藻经过考选,任命为上杭知县,这时他已经64岁了。”古人一般年岁按虚岁计算,1644年罗万藻已经64岁了,以此可推,罗万藻生年应为1581年。关于卒年,主要争议在于1646年或1647年。《罗艮庵先生本传》记载:“及千子作于延平,哭之而为之殡殓。因思千子梦中句隐寓清江山讖也。公亦用是伤感,乃自号‘艮庵’,盖時止焉,而无意于人间也矣。是岁负病,不踰月而逝。[1]”“千子”即罗万藻好友艾南英,史载艾南英逝世于1646年8月[2]。罗万藻因艾南英之死伤感亦无意于人间,当年就抱病,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那么罗万藻就是跟艾南英同年即1646年去世,文末的“卒年六十有六”也印证了这个观点。那为何很多地方用1647年呢?陈际泰第三子陈孝逸在其《痴山集》卷二《罗文止先生小千园集序》中写道“‘昭武四先生’,独祠部游道山最后。丙戌冬,接祠部急问。孝逸走索其家,得遗集若干篇……[3]”“祠部”即罗万藻,因南明唐王朱聿键曾提拔罗万藻为礼部主事而得名。“丙戌冬”就是顺治三年(1646)的冬季或者冬月,根据明史记载,艾南英死后,罗万藻“哭而殡之,居数月亦卒”与“丙戌冬”并不冲突,“冬”可能已经达农历年末,在公元上已经进入1647年,将罗万藻卒年定为1647年倒也不算错误。不过,鉴于使用同一标准进行规范,笔者认为生卒年定为1581年—1646年较为妥当。
2 罗万藻文学思想
2.1 时文创作观
罗万藻的一生,学识广博,致力为文,勤于著述,成果颇丰,现存《十三经类语》《此观堂集》,存目于《四库全书总目》,另有《罗文止稿》制义专集。在时文创作中,他崇尚古雅,倡导唐宋派文风,去陈取新,独辟蹊径、自成一体,取得较高成就。(1)主张经世致用。罗万藻作为汤显祖的弟子,继承了汤显祖为文现实性很强的特点,文章要能够切中时弊,尤其要反应现实社会或者说更加讲求文章的实用性。明朝成化年间,科举考试经义文章格式逐渐定型,由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等固定段落组成,称为“八股文”,又称“制义”或“时文”。罗万藻与艾南英、陈际泰、章世纯等参加豫章社,致力于著书立说、评选时文、刊布檄文等,通过文章表达积极参与政事,表达政治主张。如罗万藻所言:“文之有社,士所自为政之地也。教养道诎,学宫广厉之具阙然,豪杰之士高视远踞,见其具亦复非笑,三岁一比士,往往不足服其所为,故相怜相引,连而为一社。[1]”而作为豫章社成员,罗万藻的时文创作主张也往往会将“通经”和“举业”联系在一起。他说:“予少见八股之业,字句章段,起结过送,软腐相承,别为一种习气之物,欲以六经秦汉之致泽之,而深浸时文之相,此予初志也。[1]”说明他的本意是通过儒家经学来改进八股文创作。他倡导“代圣贤立言”,强调立论的思想性和道德性,以此提高时文创作立意,提升在科举考试中的实用性。他在尊经学古的同时也反对贵古贱今,强调文随时变。他说:“夫文章之道,日益之事也。益而不已,则或变其体以相出。夫前人之所未足而益之,与其所既益而变之,此作者之事、文字相趋之理也……故史迁益丘明而变,固之变迁,晔之变固,而损益互见,古有之矣。[1]”他认为,每一种文体的产生、发展、变化都是依时依势而来的,不是一成不变的,文体在变化发展过程中,都会有优缺点显现,没有必要贵古贱今,而应该随文体的发展演变以及时代发展而变化,才能创作符合体裁发展和时代需求的文章。
(2)注重“法”“理”“神”“气”。罗万藻为文偏向于师法唐宋,提倡文章要遵循一般规则和法度,保持文体正而品格高。他在《韩临之制艺序》中说:“自唐宋而下,所谓抑扬、开阖、起伏、呼应之法,晋汉以上绝无所闻,而韩、柳、欧、苏诸大儒设之,遂以为家……今制艺之文,其法不得不以诸儒为帝祖,至夫工致蜿蜒、华情烂漫,皆法立而后从之者也。[1]”所以,他提倡以以唐宋派文章创作抑扬开合、起伏呼照之法为依归,师法的基础上再谈修辞及其他。他在《梁公狄联捷稿序》中说:“公狄之制艺具在,其为世务经济之文,半其为性学名理之文,半当其为经济之言。规条古昔,苞蕴今兹,精魄主张更传而入,于细而所谓名理之言。[1]”也就是说,创作文章重要的是能通经讲理,即要研读经典,深入阐发圣贤经义,追求说理的深度,要“性学名理”,也要“世务经济”,能够借古鉴今而富含哲理的文章才能够流传下去。他的理与情相通,也是性情之理,是人之自然情感流露。他还说:“出入有度,而神气自流。[1]”提出:“盖经散而为章,析而为句,句必有重字,章必有重句,深讨之士与之曲折而得其神,此时胸识离于训诂之物,必相千万数矣。而其气象散见于唐虞三代之间,述于当时圣贤之口,无一事一语不与吾所谓一章一句者表里出入。[1]”他指出,通过章、句、字去理解经义得其神,通过领悟圣人言得其气,有神气才能气象万千、表里相通。他还在《曾行可制艺序》中说:“文章以气为主,世颇传之,而不精于其说。夫轻重缓急之所踞者,理也;而贵贱雅俗之所陈者,气也。语理者必兼气。[1]”人以气节立世,文以气而传之。从内因来说,文学创作是自我情感高度积蓄状态下的意气渲发,是一种情感机制状态下以“气”的自我表达,在此基础上的轻重词辩而形成理,所以“语理者必兼气”[1]。他的时文创作也反映了他这一观点,正如清代方苞对罗万藻时文的评价:“淳洁之气盎溢言外,惟其沉酣古籍,而心知其意。[4]”
(3)追求创新。汤显祖曾说:“天下文章所以有生气者,全在奇士。”罗万藻也沿袭了汤显祖这一“文奇观”。他主张师古不泥古。一方面是前文所说的文随时变,另一方面,他反对对时文矫枉过正和机械模拟。他曾在《国表序》说:“尝见洪、永至成、弘之间诸名元正派而外,奇轶之文传于今者古色班剥,意当时必未尝以其非格而斥之耳。使当时斥之,今日学者之席安得此先辈而奉之乎?戊辰以来,矫枉过直之病,当事所不免。[1]”以此来委婉规劝艾南英评选时文莫要过于苛刻,防止矫枉过正。他主张学习先辈大家之文,但反对刻意外在的相似或者流于形式的模仿。他说:“徒欲效其所为约且简者,以为高古淡质尽在于是。[1]”他赞成艾南英用成、弘、正、嘉之文来救正晚明时文的理论主张,批评了后复社张溥、周锺提倡的以经、子词语入时文的现象,主张因时而变,不该过于拘泥,容易流于模拟,而应在种种限定中寻求雄奇变化创新,令文章才思焕然,以此匡正崇祯元年以来伪经、伪子入时文的倾向,挽救晚明时文。
2.2 诗歌创作观
因明代科举考试对于诗歌的排斥,明代的读书人又多以科考为主要学习目标,对于诗了解不多,能写诗、善写诗的人就更少了。罗万藻作为时文大家,专攻制义文章,于诗学一道,没有专攻。但他对于诗的创作继承了汤显祖感于世事、情景交融的思想。他自知不善于诗,也清楚明白整个明代善诗者少,好诗亦少。他认为诗和文创作都与人的才气有关,一个人的精力有限,而术业有专攻。他曾在《崖西诗序》中说:“予初不知诗,亦未尝敢易言诗也。将诗之难言欤?抑予之才未至是欤?古文诸体,惟诗格律最严,唐世专以取士。虽李、杜诸人之才,于他文终不擅美。非其才不足也,诗尽之也。入明以来,学士大夫,往往以全力,用之制艺,而以其制艺之余及诗。自有诸科以来,独制义格律之严,与诗正敌尔。夫人事有所用,锐异之气,于焉毕竭。故一代之传业在是。[1]”所以明代的诗创作质量不高,不是因为才气不够,而是因为才气集中工于制义,用余力创作的诗显得后继无力,怎可能跟唐代专攻于诗的相媲美呢?虽然在时文创作中他主张创新,文随时变,但对于明诗拘于模仿的问题他并没有提出相应的观点。他认为个人的经历遭遇和社会环境对诗歌创作有很大的影响。他说:“使文人果闭户作诗,山川人物,胸腹未观,固不如一行作吏,东西南北,惟遇之使,从此劳逸殊方,险夷异感,人情同独之致,见闻常怪之徵,感发陶练,情深韵老之于此道为宜也。[1]”他以唐代苏味道、李峤和李白、杜甫进行举例验证,说:“古今诗人,苏李禘祖、甫白郊宗。然后世能言之士,视苏、李之时,如天阊初启,其所言独道,甫白盖其开疆扩境,创法垂宪,得于遭遇游历,废兴治乱之感,以发性情而老思理。天才雄挺,功诣良多。其取资正不浅矣。[1]”苏味道、李峤在于他们的初创,所言独到,开创特色;而李白、杜甫能够拓展诗歌,创建根本法则的原因在于他们的人生遭遇、游览经历,还有唐朝兴盛动荡变化与个人的独特性情结合在一起形成的。
此外,罗万藻还认为诗歌是情致而发。他认为古人关于忠孝的言论,是因悲凉而激越的感情而编写的,有理有序;还有那些雄文博学的人,脱口而出有音律,应是天人感应之致。《诗三百》之后有《离骚》,《离骚》之后有诗文,诗文之后有词赋。屈原义兼亲贤,如果不是遇到上官子兰这样的人,也不会作出《离骚》这样忧怨之作,成就其以忧国忧民而流芳百世。他还以南宋爱国诗人谢翱为例进行论证。他说谢翱“以其哭不朽”[1],后世评说谢翱诗集《晞发集》的水平直追盛唐。他认为,如果谢翱不是经历宋代灭亡,感于文天祥之死,也作不出这样的诗歌。因此,他提出:“由此言之,情不绝,语必不至。文字皆然,而况诗之道乎![1]”
3 结语
在明代后期的背景下,科举考试的板式化逐渐禁锢了文人的思维思想,时文逐渐趋于僵化死板、生搬硬套,而诗歌地位不受重视,作诗全凭模仿,没有新意和灵气。作为汤显祖的弟子,罗万藻在文学上的一些观点都深受汤显祖影响,但又有其自我的思考和观点。在时文创作上,他以挽救晚明时文为己任,更注重时文的现实用途,师古不泥古,讲究“法”“理”“神”“气”结合,提倡创新。同时,作为明代的时文大家,他一生致力于时文,少涉猎诗,但也对诗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认为诗歌创作源于人的遭遇经历和社会环境变化,发乎性情,情致而发。而对于明代诗歌的衰败,在他看来,因为每一代文人专攻不同,明代学子致力于研究创作时文,所以诗文创作成就不高,简而言之,就是时代造就,人力有限。■引用
[1] 罗万藻.此观堂集[A].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编纂委员会.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一百九十二册)[Z].济南:齐鲁书社,1997.
[2] 张廷玉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3] 陈孝逸.痴山集[A].四库禁毁书丛刊编纂委员会.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第四十九册)[Z].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
[4] 方苞.钦定启祯四书文·文武之政[Z].武汉:湖北崇文书局,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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