佤族木鼓文化诞生于佤族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成长于佤族人民的民族集体意识,散发着来自佤族原始的生命力和信念感,木鼓舞则是依生于木鼓祭祀的一组舞蹈。舞蹈生态学以舞蹈为核心研究对象,把舞蹈视作人类文化行为的一部分来进行研究。本文以舞蹈生态学研究方法,探寻木鼓及木鼓舞承载的佤族精神内核、佤族寓于其生活环境中形成的民族集体意识与敬畏自然的生态观。
1 佤族木鼓舞舞蹈生态因子
某一地域的文化源起与发展总是受到其所在的自然条件与社会条件制约。舞蹈生态学把“能够对舞蹈的源、功、形起影响和制约作用的,称作舞蹈生态因子(Choreoecological Factor)。[1]”1.1 自然环境下木鼓舞成因
从地理条件来看,佤族世代居住地貌层山复岭,称“阿佤山区”。佤族聚居地中,永德、镇康等地称“佤”;耿马、沧源等地称“巴饶克”;西盟、孟连等地称“阿佤”,这些自称多为“住在山上的人”之意。可见佤族人民依山而存,佤族文化依山而生,悄然之中为佤族人民的万物有灵观念之产生奠定了一定基础。从气候来看,阿佤山的气候为植物的生长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条件:植被覆盖率不仅高,还多为硬质木材,如红毛树和椿树等,为木鼓制作提供了最原始的材料。但由于海拔高低差异大、气候多变,无论是晴空忽逝骤然袭来的暴风雨,抑或是地震泥石流等不可抵抗的自然灾害,都使佤族人民的生活艰苦不便。在人类无法运用科学知识解释自然现象的时候,便会寻找一种精神寄托,开始祭祀活动以求得庄稼丰收、安全少灾的生活。
1.2 社会环境下木鼓舞成因
佤族人民长期居住在崇山峻岭导致与外界的交流较少,“这一社会发育程度和社会环境决定了佤族文化与其他民族相比,必然具有相对质朴淳厚,具有较强的原始性特点。[2]”这样的条件下靠个人、家庭的力量难以保障生存,于是人们联合起来构成了佤族的社会组织:氏族、村寨(部落)等。当寨子遭受外敌入侵或发生森林火灾时,需要通过某种媒介来快速召集寨民集合共同面对危难,因此创造出了传讯之器——木鼓。木鼓敲击不同的节奏型有着不同的含义,每个村寨的信号节奏型亦有不同,寨民们靠此完成相应的行动。因此,诞生于佤族人民集体归属感的木鼓被视为村寨的尊贵而神圣的“保护神”,并开始了虔诚的木鼓宗教祭祀活动。1.3 生态因子作用下木鼓舞起源说
关于木鼓起源众说纷纭,本文拟分析以下两种:第一,生殖崇拜。相传父系社会时期,佤族一个部落王娶妻多年却无子嗣,遂用树木凿成象征女性生殖器的木鼓,再制成象征男性生殖器的鼓棒,手执鼓棒在木鼓上敲打,其妻随鼓点起舞共同祈祷,仪式后妻子成功有了身孕。因此木鼓被视为子嗣繁荣昌盛的象征。
第二,女性崇拜。这是对女神木依吉和司欧布的崇拜。传说木依吉是佤族创世之祖,其女儿司欧布是掌管稻谷生长的“谷神”。由于佤族多种植稻谷,却抵不过鸟兽的糟蹋破坏。木依吉便托梦给女首领安木,教人照着她的下身凿制木鼓,这木鼓敲起来有震天之声响,可与天神通信——木依吉和司欧布便会帮人们驱赶鸟兽,降临丰收免除灾祸。从这种说法来看,佤族世代对木鼓的崇拜有着明显的女性崇拜倾向,是典型的母系氏族阶段产物。
“木鼓崇拜其传说虽多种多样,但女神崇拜之说大概更符合佤族文化实情。[3]”佤族称木鼓内部的鼓舌为“结”,此发音与女性生殖器发音相同,并且其造型所象征的便是母体与母性生殖功能,可从女性崇拜中探索出佤族人民对生存和繁衍的期望。结合佤族的舞蹈生态因子来看,佤族人民将木鼓视为“通天神器”,希望通过祭祀木鼓愉悦神灵,从而获得幸福安康、粮多草广、人丁兴旺的美好生活。
2 佤族木鼓舞舞动因子提取
舞蹈生态学提出舞蹈形态分析应以人的形体运动规律为研究基点,“把舞蹈自然切分的最小形态单位称之为舞动”[1]。舞动包括节奏型、呼吸型、步伐、显要动作部位等因子,它们在同一时间内同步动作,共同作用构成舞动的复杂度。2.1 节奏型
“舞蹈的本质是对节奏的掌控。[4]”木鼓舞顾名思义就是随木鼓起舞,因此,拉木鼓的号子、木鼓敲击鼓点便与木鼓舞舞蹈节奏有着密切联系。在新木鼓制作完成前的程序中,以一唱众和的“号子”为主要伴奏形式,随号子吆喝声一拍一拉;在新木鼓制作完成后,人们跳起进木鼓房、敲木鼓舞、砍头刀舞等等,场面热闹喜庆而节奏明快。无论是2/4拍或是4/4拍,鲜明的强弱对比都给予人听觉上的动感,踏节拍而舞的活跃氛围展示出集体参与木鼓祭祀的民族团结和凝聚力。2.2 呼吸型
呼吸与节奏型紧密相关,是构成舞蹈内在韵律的重要因素。舞蹈呼吸属于非自然型呼吸,要根据舞蹈动作的需要有意识地控制。木鼓祭祀过程几乎都伴随着歌舞,呼吸随着音乐舞蹈的节奏连贯流畅地进行。如拉木鼓舞时,不但要做出拉木鼓时的动作,还要唱和应答,曲调多为2/4拍,众人前脚抬起踏节拍而落,同时身体后仰。以有力之声、有形之舞展示出木鼓舞中蕴藏的民族凝聚力。2.3 步伐
空间上,舞体的走位、队形靠步伐运动实现;时间上,步伐通常与节奏同步进行,通过双脚的起落运动表现出舞蹈的节奏型。佤族木鼓舞在表现形式上有围圈、联袂、对称等,典型步伐有一步一跺、一步一踢、三步一跺、三步一踢等。步伐与节奏型、呼吸型紧密相关。如跳木鼓房舞时,有“跳一下”“跳三下”“送膝舞”等分支,多为围圈而舞。以“跳一下”为例,舞体呈圆圈队形绕木鼓房呈逆时针走位舞蹈,第一拍起左脚做“一步跺”,第二拍起右脚做“一步踢”,如此反复直至舞曲结束。2.4 显要动作部位
显要动作部位指舞者在舞蹈时,运动幅度最大或具有特异动作的部位。佤族木鼓舞动作风格狂野奔放,动作幅度张且有力,显要动作部位多为手部。如拉木鼓时魔巴手执树枝指挥、众人手执绳索做“拉”的动作;祭木鼓环节,剽牛舞、砍头刀舞等都用到了手部道具,以砍头刀舞中单刀舞为例,基本动作分为三步:第一步右上部砍刀,身体前俯,双手持刀向前砍下;第二步右退步举刀,左脚后退一步同时右脚擦地收回,刀收回于左肩呈竖直状态;第三步丁字跳步,左丁字步双腿半蹲,右手握刀,左手握拳于胯前向前跳四次。综上所述,手部与步伐相互配合,随节拍起舞,以舞蹈形式彰显出佤族强悍、骁勇的民族气质,洋溢着佤族人民积极乐观的人生观。3 佤族木鼓舞舞意分析
3.1 舞情
舞情是“舞畴与舞畴序列表现的情绪特征”[1]。舞蹈通过人的肢体活动进行艺术传达,舞蹈者的内在情绪和情感从舞蹈活动中表达出来。舞蹈情绪和情感是舞体与环境相互作用的产物,是民族生活行为的集中反映。木鼓祭祀仪式充斥着佤族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之情,木鼓舞是其民族情感之浓缩与升华的表现。从木鼓祭祀的前期准备已能感受到仪式的虔诚与严谨性。第一项,杀鸡占卜以选树。决定制新木鼓后,多次使用杀鸡占卜的方式来看卦决定各项事宜。第二项,念咒驱灵再砍树。砍树前,魔巴念咒将周围花草神灵请开;砍倒后,祈求树神保佑大家顺利把鼓木拉回寨子。虽然在这两项仪式中还没有出现艺术活动,但每一个环节都表现出佤族对木鼓祭祀活动的重视。
随后的仪式都伴随歌舞,如拉木鼓舞时唱到“红毛树的老大,我们杀鸡卜卦,才选中了你”[5],对应着“选”时的严谨;众人将木鼓拉到空地后,开始享用主祭户准备的宴食并围圈跳木鼓房舞,唱着“今天你家主持拉了木鼓,木鼓会显灵,给你带来幸福。[5]”仪式歌舞表现出佤族原始野性之美、民族团结一心,刻画着佤族人民对自然的敬畏、祈祷的虔诚、与大地亲昵互动之情。
3.2 舞境
舞境是“舞畴与舞畴序列中表现的特定意境和情节、事件和故事……我们把舞蹈中那些转换为动作的写意内涵称作‘舞境’”[1]。佤族怀揣着对万物的敬畏、对美好生活的憧憬,祭祀木鼓、愉悦神灵以祈求人丁兴旺、祛病消灾的美好生活。如拉木鼓舞,以舞表现拉木鼓。众舞者分别拉着四根藤索,边唱边做出“拉木鼓”的动作,边拉边舞边唱边吼,声势之浩大,威武且壮观,体现拉木鼓的娱乐性质。这项流程不但是木鼓祭祀活动中艺术性的初现,更是佤族人民集体主义精神凝聚之体现。
如跳木鼓房,要专门为新拉回的鼓木盖一座木鼓房——通常建造在村寨的中心地带,也是全寨人最主要的聚会活动场地。木鼓舞的绝大部分都是围绕木鼓房展开的,大家以舞蹈形式表现制作木鼓、拉新木鼓进木鼓房的过程,队伍呈圆圈逆时针绕木鼓房而舞,舞步以跺、踢为主,佤族人民屈着膝、弯着腰舞蹈以表示对木鼓的敬仰。
再如敲木鼓舞,此环节是佤族文化思想和艺术形式的完美融合,通过敲击“通天神器”——木鼓,向神灵发出降临佤寨的邀请。“敲木鼓舞”将其日常生活中与木鼓有关的动作以舞蹈形式提炼出来,伴有虔诚的祈愿动作以舞娱神,展示对神灵的崇敬至诚。
3.3 舞像
舞像是“很多民间自然舞蹈往往模仿与原始图腾崇拜与生活习俗相关的动物、植物……把寓于舞蹈形态中的具体形象称作‘舞像’。[1]”木鼓是佤族最具代表的民族文化象征之一,是维系佤族同胞感情不可或缺的介质,也是增强佤族同胞凝聚力的内核。木鼓舞中没有具体的模拟形象,而是用舞蹈的形式模拟和再现了木鼓祭祀仪式全过程,呈现出佤族人民劳动的模样。佤族人民对自然有着深厚的崇拜意识,木鼓文化以歌舞之形将佤族世代的民族精神物化,展示着勤劳耐苦、乐观积极的人民形象;诉说着严肃神圣、虔诚以待的民族礼俗。4 结语
佤族木鼓舞带着神秘色彩从远古走来,荟萃了积淀深远的佤族文化。在木鼓的发展过程中,其传递着人与自然平等共生和谐生态思想被完整传承下来。因此,促进木鼓舞以新活力、新面貌向大众,发扬木鼓舞文化,展现佤族木鼓舞生命蓬勃之力,对于凝聚和筑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力量是肯定的。它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合理扬弃,摒弃消极陋俗,发扬其内部积极的优良内涵,是中华民族民间舞蹈的智慧结晶,其舞蹈里裹挟着的质朴豪放、真诚勇敢的山野气息正是佤族民族精神的真实写照。■引用
[1] 资华筠,王宁.舞蹈生态学[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2.
[2] 赵明生.佤族历史文化研究[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8.
[3] 魏德明.佤族文化史[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14.
[4] [德]格罗塞.艺术的起源[M].谢广辉,王成芳,译.北京:北京出版社,2012.
[5] 云南佤族民间舞蹈/临沧市文化局.佤族民间舞蹈[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6.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