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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宋型文化”气质及其历史价值

时间:2023/11/9 作者: 名家名作 热度: 14881
李怡萱

  纵观上下五千年,提及中国的文化气质,我们似乎更容易联想到汉唐盛世的国韵芳华,想到那抹浓烈大气的中国红,然而紧承其后的“宋型文化”亦是构筑华夏民族精神气质必不可少的一环。“唐型文化”与“宋型文化”互为补充,一张一弛、一浓一淡,使民族气质得以平衡稳定。如果我们把“唐型文化”比作钻石与珠宝,那么“宋型文化”便是历史回廊中一颗熠熠生辉的夜明珠。与为人熟知的开放、外倾的“唐型文化”不同,“宋型文化”具有内倾、素静的文化蕴含与精神气质。本文首先以宋词、宋代文人书画、宋代服饰等为切入口,揭示“宋型文化”的独特气质,探究形成“宋型文化”背后的政治、经济、社会因素及宏观历史背景,阐释“宋型文化”气质对当下中国人的精神风骨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最后探讨新时代国人应如何珍惜并继承这优秀的文化血脉。本文旨在弘扬优秀传统文化,通过文化溯源提振人民文化自信,增强历史归属感,发掘传统文化精神气质的时代价值。

一、“宋型文化”恬淡、内倾的精神气质

史学大师陈寅恪先生曾这样评说:“华夏民族之文化, 历数千年之演进, 造极于赵宋之世。”①陈寅恪:《邓广铭〈宋史职官志考证〉序》。宋代文化是继中唐以后逐渐发展起来的,学术界基于文化分析的范畴,将其界定为“宋型文化”,有其反映本质特征与民族精神的时代特点。张岱年提及“所谓唐型文化,是一种相对开放、外倾、色调热烈的文化类;而宋型文化则是一种相对封闭、内倾、色调淡雅的文化类型”。本文将从宋词、宋代文人书画、宋代服饰三方面进行研究探讨,领悟宋代的独特审美,感知并分析宋型文化中恬淡、内倾的精神气质。

(一)宋词中的婉约淡雅——与唐诗作比

文学作为文化的关键组成部分,对展现时代整体的文化风貌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对于唐宋文化的比较分析,往往会选取唐诗、宋词作为切入口,这种气质差异在唐代诗作与宋代词作的比较中即有体现。

  唐诗中不管是以高适、岑参为代表的边塞诗派,还是以李白为代表的浪漫诗派,字里行间无不流露出一种博大、兼容的盛世气象与豪迈、自信的文人情怀。如“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李白《将进酒》;“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王昌龄《从军行七首》,诗句间无不充盈着阳刚与壮美,映衬着盛唐时期的“专属豪情”。

  反观宋词,词坛的主流转向“婉约”与“阴柔”。尽管宋代词坛还有由苏轼开创的、以辛弃疾为代表人物的豪放词风,但早已与盛唐的壮阔截然不同,恬淡素雅、清新婉约成为宋词的内在特质,这背后也反映出两宋文人士大夫与唐人大不相同的心境和意绪。词人创作时,所倾注的感情中少了“唯我独尊”的傲气与昂扬的“主人翁意识”,内容中减少了对辉煌盛世的歌咏和对外部世界的赞美,而逐渐趋向于对内心世界的深入探寻。柳永《雨霖铃·寒蝉凄切》中的“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极言临别相思之苦;李清照《一剪梅》中的“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将思夫之愁抒发得淋漓尽致。“淡烟”“冷月”“晓阴”“轻寒”,宋词中朦胧淡雅的意象极言文人的含蓄内敛,颔首、敛眉、一颦一蹙,宋词间流露出淡淡的忧伤,这都是与唐诗截然不同的、特殊的生命情调。

  而在语言方面,口语化、抒情性强等特点也将宋词拉下“唐诗神坛”,张力逐渐减弱,反而更加亲切、更加亲民,像是从铿锵跌宕的交响乐变成深夜小女子的窃窃私语,打破距离感、敬畏感,而凸显和谐美、婉约美。与唐诗中的“歌颂”与盛世气象不同,宋词更倾向于个人情感的抒发、流露,以悲为美,更倾向于婉约抒情的表达方式,化忧思为内在力量。

(二)宋代文人书画

除了宋词,“宋型文化”内倾、婉约的精神气质还体现在书画当中。

  宋代书法,承唐继晋,上继五代,以苏、黄、米、蔡四大家为代表,打破前人法度,专门注重意趣,强调主观表现,从而开创了一代新风。“宋尚意”是清人对宋人书法风格的概括,尚意之风是其鲜明的时代特征,禅宗“心即是佛”“心即是法”,影响了宋人的书法观念,而诗人、词人的加入,又给书法注入了抒情意味。

  唐代的王维被称为文人画之宗,而宋代的苏轼在《跋宋汉杰画山》一文中正式提出“文人画”这一概念。“文人画”强调融诗歌、书法于绘画之中,以绘画来表现文人意趣。

  1.注重留白与写意

  文人画家重水墨而轻色彩,讲究返璞归真、大巧若拙,以最简单的工具(笔、墨、纸)、最具概括性的语言(黑、白、灰三色)传达出最深切的感受。文人画不重浓墨重彩,而注重“留白”之美;不求形似,而求神态灵动,就像丝竹管弦的“无声胜有声”,淡墨轻描,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的意境与韵味便跃然纸上,留给后世观者极大的想象空间与丰富的审美体验。苏轼曾评:“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宋代继承写意的技巧,注重意境的描摹,诗与画交叠融合,合二为一。

  2.意象选用抒发情致

  宋代的文人画不为物役、不被法拘,承载的是亦忧亦乐,表达的是真性真情。在意象选用上,文人画常以梅、兰、竹、石及烟云山景等作为描绘对象,而这些意象往往与中华传统文化的内涵紧密相连,梅花凌寒而立的坚毅孤高,幽兰的洁身自好,竹子的刚毅不屈,这些清雅、疏淡的景物具有高度的象征性,画家借此来表明志向,自我勉励,自我抒怀。

  这些都成为文人画家在艺术上的自觉追求,以此文化心理为背景,两宋绘画的泼墨晕染富于潇洒高迈之气与素雅细密、温柔恬静之美。

(三)宋代服饰

在唐宋服饰的比较中,“宋型文化”的清雅内敛也得以明显体现。

  唐朝时期服饰色彩以浓艳绚丽为主,女子服饰冠服之丰美华丽、妆饰之奇异纷繁都令人目不暇接。而进入宋代,服饰整体色调淡雅清新,很少用对比色,以简洁质朴、修身饰体为特色。

  思想文化的影响体现在生活起居的方方面面,其中理学对宋人价值观的形成与发展具有重要作用,在理学的影响之下,简朴与理性成为宋代服饰的主要审美特征。宋代的服装种类以“命妇之服”为主,主要包括衫、襦、袄、褙子、裙、袍、褂、深衣等多种服装形式。宋代女装拘谨、保守,色彩淡雅恬静,襦衣、褙子的“遮掩”功能加强,一切的“张狂”都收敛了许多。宋时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一般的百姓,都爱穿着直领、对襟的褙子,因为既舒适得体又显得典雅大方。

  综上,纵观宋词、文人书画及宋代服饰,其典雅素静一脉相承,在文化生活的各个领域无不蕴含着“宋型文化”的独特气质。

二、孕育“宋型文化”的历史因素

文化的转型会受到社会的影响,其兴衰与时代发展密切相关。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文化作为一种意识形态,会打上时代的烙印,所以文化气质往往与时代气质交融。分析“宋型文化”,自然离不开探求其背后的政治、经济、社会因素,捕捉塑造“宋型文化”的历史密码。

  中国封建社会发展到宋代,在经济发展和社会变迁的双重因素的驱动下,汉唐盛世的某些时代特征逐渐消退。

  首先,在政治、外交方面,宋代一直饱受外邦欺压,无论是北方的金还是南方的夏,都对大宋王朝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宋朝立国三百余年,二度倾覆皆因外患,国泰民安的盛世已不复存在,反而时时受制于外邦,处于危难之际。宋朝亦不具备唐朝傲视万邦、开疆拓土、四处征伐的豪情与魄力,而多了惴惴不安的危机感,这也使整体国风都由“外扩”转向“内敛”,转向自省与自保。

  其次,社会政治和经济结构的变迁, 使这一时期的社会心理和价值观念产生了一些新的变化, 直接推动了宋代社会文化的发展。“宋型文化”气质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理学的制约。宋代文化最重要的标志乃是理学的建构,由于理学家将“天理”“人欲”对立起来,进而以天理遏制人欲,带有自我色彩的情感欲求受到强大的约束。故宋代文化不再像唐朝那般奔放外露,而是带有某种冷静克制、含蓄内敛的精神气质。这与理学着意于知性反省、造微于心性之际的趋向相一致,两宋的士大夫文化也表现出精致、内敛的特点。

  最后,宋朝士族、百姓心中的“落寞情怀”亦是“宋型文化”形成的原因之一。推动文化风格气质形成的因素中,“人”的主体作用至关重要,而这里的“人”既包括统治者、士大夫,也包括平民百姓。其中最能改变文化气质的,当属诗人或广义的“创作者”,他们将思绪情感付诸笔墨,作品流传至后世,能够较为清晰完整地保留创作年代的某些“历史真相”。创作来源于生活,来源于作家自身经历的实践活动,在国泰民安之时可歌功颂德,在国事动荡、社会阴暗之时亦会自觉地予以批判,或抒发内心的悲愤郁结之情。这是创作者的“良心”使然,也是唯物论应用于文学创作中的客观定律。而宋代整体政治、经济的下降走势,也使文人士大夫落寞情怀的形成具有某些历史必然性。南唐后主李煜的人生及创作历程就是极佳例证,盛唐气象的消弭与乱世之始的特殊时代背景之下,将李煜前后期作品的创作风格画下了一道清晰的分界线。在李煜早期的作品当中,我们读不到感伤①蒋勋:《蒋勋说宋词》(修订版),中信出版社,2014。,若言前半生是“醉生梦死”,那么后半生便是“亡国之痛”,繁华覆灭之后的转变,渗透进国家、社会与个人命运,交织成“宋型文化”整体的内在气质。

  盛唐气象在五代十国交叠动荡中已走向没落,耀眼的光芒投射下来的阴影笼罩着光芒下的苍生。不及巅峰的无力与无奈感潜移默化地笼罩着文人志士,相继创作而成的作品及营造的社会文化氛围,均不会再现盛唐时期“歌咏赞颂”的主旋律,而更多的是转向在平静中寻求自我本体的立场,抒发个人的情怀,从而具有“内倾”倾向。

三、“宋型文化”对后世的影响与其时代价值

宋代文化具有强烈的兼容精神,影响了后世的审美倾向。唐宋时期社会变迁的最终结果, 便是平民社会的到来,与之相适应, 反映平民社会的文化也随之诞生,典雅、精致的唐诗向通俗、平易的宋词转变。宋代文化也可以概括为平民化、世俗化、人文化三个倾向,整体文化风貌上呈现出雅俗共赏的特质。

  一方面,精致典雅的士大夫文化(或称精英文化、雅文化)得到全面发展。宋代文人的风雅生活被概括为“四艺”——点茶、焚香、茶花、挂画。而这种“雅”的背后是一种“静”,生活审美的素静与内心世界的沉静。透过味觉、嗅觉、视觉、触觉来感知生活,追求精神世界的丰盈,进行对生命的内向探寻,这也与“宋型文化”的“内视性”相契合。

  另一方面,作为“俗文化”的市井文化也有所发展。宋代一般的官员都具有学者、诗人、画家、政治家的特质,喜爱书画、古董、诗词,一般百姓钟爱戏曲,酒家林立,菜式繁多,民间的百戏、曲艺等文娱活动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规模、内容、形式、场地以及规范化、专业化、商品化程度都有明显的提高。作为城市精神生活的重要内容,话本和戏曲为广大群众所喜闻乐见,流传下来的话本推动了明清白话小说的发展。

  文学艺术的欣赏权限在宋代逐渐下移,门槛降低,传播范围广,而这不意味着文艺质量的降低,反而在市民生活中焕发新的活力,而这种文化下沉式的传播促使市民的文化素养与审美能力逐步提高,对后世文学艺术的繁荣产生巨大的推动力。而“宋型文化”的内在精神气质也与中国及东方审美主流意识不谋而合,具有极为珍贵的历史溯源价值。

四、结语

“宋型文化”以文化性质而言,是士大夫平民的文化;以文化特色而言,严谨含蓄、风雅清瘦而精致细腻;以艺术风格而言,幽淡清新而收敛内省。如果宋代文化有气味,也许会是抹茶的清新或茉莉的幽香;如果宋代文化有颜色,或许是茶白、水绿与藕荷;如果宋代文化有声音,或许是月夜下的一首摇篮曲,池塘边的虫鸣和青山幽谷的溪水回音——这便是宋代文化,这便是典雅、含蓄、温婉的宋代风骨,这便是中华民族极为珍贵的一种精神气质。

  我们似乎总习惯于将唐宋文化进行比较分析,在盛唐气象的掩映下,宋代文化在某种程度上被扣上了“略逊一筹”的帽子。然而,正是沉静内敛的“宋型文化”,才磨砺并构筑了中华民族的风骨、气质、神韵。所谓“静水流深”,在宋代独有的典雅意蕴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一抹别样的清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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