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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品特戏剧的话语特征及其叙事内涵——以《情人》为例

时间:2023/11/9 作者: 海外文摘·艺术 热度: 14247
□王依凡/文

  英国当代作家哈罗德·品特是荒诞派戏剧的代表人物,荒诞和不稳定性作为其戏剧的主要风格标志也在戏剧《情人》中体现。品特的话语特征也有着明晰且独特的元素:尖锐的语言、频繁的停顿以及错位的沟通。而在其中,我们可以透过语言一窥品特的叙事手法和思想内涵。

  英国当代作家哈罗德·品特是荒诞派戏剧的代表人物,荒诞和不稳定性作为品特戏剧的主要风格标志也在戏剧《情人》中体现。《情人》讲述了理查德和萨拉夫妻二人有着稳定的感情和生活,与此同时他们又对彼此拥有情人这件事心知肚明。而随着情节的走向观众又会发现所谓的四角关系实则是夫妻二人的角色扮演,体面的太太会变成妓女或者情妇, 庄重刻板的丈夫再次上场摇身一变成了搭讪借火的情夫,或是英雄救美的绅士。

  这部戏剧创作于1962年,战争与社会的动荡不安使人们的精神走向空虚和迷茫,因而更偏向于追求一种不痛不痒的越轨之事。品特设置了带有一丝冷幽默的荒诞情景并将人物放置其中,在人与环境、人与人互动中披露角色的空虚与原始冲动,并以明晰且独特的话语特征展现着他的叙事手法和思想内涵。

1 尖锐的言语

品特戏剧中常常使用尖锐、具有攻击性的语言呈现出缺乏美感的真实环境,《情人》中有大量琐碎的对话书写着夫妻、情人之间的针锋相对和相互怀疑。保留了原始又鲜活的客观存在及其本真状态,裸露直白地体现关系的对抗。

  原始本能的生物冲动与社会规范约束的并行在《情人》这部作品中展现。在《情人》中,当理查德质问萨拉和情人约会时有没有想起自己时,两人的对话是不加掩饰又针锋相对的。

  理查德:你是说你脑子里确实想到我坐在办公桌旁边翻阅文件?

  萨拉:我有想到。但是并不是很可信。

  理查德:哦,为什么?

  萨拉:因为我知道你不在那里。我知道你和你的情人在一起[1]。

  无论此时的角色是谁、又是在扮演谁,此段话语呈现出了一个背离伦理道德又感情淡漠的女人,更是借助话语刻画了空虚无助的精神世界。

  同时,品特笔下的女性形象描绘往往有些分裂和矛盾性,由此可以看出品特对女性的态度也并不稳定,在《情人》中,萨拉被描写为一个看起来有想法、不甘示弱的女人,但我们依然可以从语言中看到品特对女性的轻视和缺乏尊重:

  但是我没有情妇。我只找妓女,但我没有情妇。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问题……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或者稀松平常的荡妇。这不值得一提[1]。

  奥利妮·塞克斯曾对此发问,“女性在品特的戏剧里除了是母亲、妻子和荡妇外,还有什么?没有,我想几乎是没有。[2]”正如理查德一边寻求情人和妓女的情爱刺激,一边又要求萨拉做出一个安守本分又得体的太太模样,这正是在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和施压下使得女性成为“他者”的表现。

  当麦克斯向萨拉提出分手时说明的理由是她太瘦,同时对女性的身体展开了一番形容——“浑身上下都是骨头”“像肥牛一样的女人”……以上也正是以男性视角对女性身体的想象与凝视、判断和羞辱,对此也可得知,品特将女性作为性和被观赏对象这一社会常态现象有着深度和精准传神的把握。

  品特以尖锐又日常的言语塑造生活气息、呈现两性关系的对抗,他完成角色的人性刻画也把握住了观众的心理,同时,也将自己对女性乃至性别关系的认知灌输于戏剧创作中。

2 频繁的停顿

品特剧作中的对话常常留有空白和余地,当人物开启突如其来的沉默和停顿时,对于事件背景和内涵的忽略、有意地缺乏解释,都会为观众带来心理上的模糊与不确定性,以此赋予戏剧冲突和对话思想性的张力和无尽想象。正如品特自己所说:“人生命中最晦涩、最暧昧的问题在我们朦胧的顿悟中是不能用语言表达的。[3]”

  理查德:好极了。他逗你笑, 对吗?可你要小心点, 别让邻居听见了。我可不想让人家嚼舌头根。

  (停顿)

  萨拉:住在这僻静地方有好处, 离大路远远的, 很僻静。

  理查德:没错[4]。

  当理查德略带嘲讽又装作不经意地提到二人相处细节的时候,中间的停顿沉默是角色的失语回避,这带来另一种诗意的空白,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力度,不仅向对方抛出一个命题,还会调动观众的情绪。

  理查德:要是哪天我回家早了, 还不知道会瞧见什么妙景呢?

  (停顿)

  萨拉:要是哪天我跟踪你,更不知道会有何等奇观[4]?

  多处的沉默之下是弦外之音和潜台词,当理查德提出早回家的设想时,萨拉接过了这猝不及防又带有挑逗意味的狡黠发问,停顿之下将问题反向抛给了对方。同时,无论虚拟与否,夫妻对于彼此的“情人”是否真的毫无介怀,我们仍可以从这些停顿中做出品读——从剧本结尾理查德的退缩试探并要求终止扮演这一行为也可得知,这场游戏并非是留于表面的仅关乎于“性”的情趣,而几乎成为了他们的生活一部分,由此,停顿和沉默放大了这对夫妻的未直接表露的真实情绪,也留给了观众品味理解的空间。

  不同于古典主义戏剧利用大段式长台词形成闭环——即一个人物将自己要表达的所有意思全部表达完整之后,另一个人物对此进行另一翻长段回应,频繁的停顿和错位的交流正是要简化甚至打断每个人的外向输出,从而闭锁沟通与精神世界。因此在《情人》这部戏剧中,停顿是非常重要的动作因素,理解这频繁出现的空白沉默也成为了解读品特作品意蕴非常重要的一点,观众因此参与了角色的内心世界,触碰到这一种无声的外化。

  精神层面上看,支离破碎的对话背后是各有动机与对交流的拒绝,而停顿和不予理会还埋入了更多潜层矛盾,虽然限制了对话的延伸,但是扩展了戏剧性的维度这场对话之下是一对夫妻微妙又暗流涌动的关系和情感。之中的沉默和停顿会加剧二人精神的对抗和精神的紧张,同时,当二人在这样的对话氛围中感到压抑和逃避的欲望,话题的转向会自然而然地导向下一阶段,形成情节的自然流动和渐近。

3 错位的交流

品特戏剧作品中人物发声的戛然而止和话题的转向,凸显和放大了每一个角色的孤独与失语。

  《情人》这部戏剧只有丈夫与妻子两个人物,但二人转换不同角色,出现丈夫与妻子、妻子与情人、丈夫与情人等复杂的虚拟关系。结婚十年的夫妻厌倦了柴米油盐的生活而选择角色扮演对方的情人找回激情和火花。观众仍在惊讶于夫妇二人对彼此情妇的淡定相对时,萨拉已经在理查德上班后穿上了性感的紧身衣等待情人麦克斯到来,而麦克斯出场时观众会猛然意识到理查德就是萨拉的情人,同样他的情人就是萨拉,二人各自换了一副面貌来扮演另一个人。之后,理查德又转换了身份玩起了新一轮角色扮演。

  他们一周有两三天都会模拟与情人约会以回避生活获得心理刺激,而在故事的最后,理查德想要结束这场游戏。

  理查德:要不,你写封信,替我问候你的情人,再告诉他以后别来了。(查看日历)就从本月十二号开始吧。

  【长时间沉默

  萨拉: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停顿)怎么今天……这么突然?(停顿)嗯?

  【萨拉走近理查德。

  萨拉:你在办公室里辛苦了一整天。那几个讨厌的外国佬也把你缠得够呛。可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纯粹是蠢话,蠢极了。我在家里,还不是为了你?你一直表示赞赏……这种下午的幽会是多么重要……你原本是理解的。

  【萨拉把脸贴在理查德的脸上。

  萨拉:理解别人是多么难能可贵。

  理查德:妻子每个星期都和情人幽会两三次,长此以往叫人好受吗?

  萨拉:理查德!

  理查德:我受不了。受不了。我不想再忍了。

  萨拉:理查德,亲爱的……求求你[4]。

  而后理查德以她太瘦了为由再次提出分手,萨拉作为现实中真实的太太对这个攻击难过不已,但仍在步步诱逼丈夫,最终二人回避了现实,继续沉溺于这场情爱的角色扮演。夫妻二人深陷混乱的关系和错位的身份不能自拔,在道德界限和现实理性面前软弱退缩。

  伴随角色转变而来的是角色之间的关系也充满随机性,那么冲突也会随之隐藏其中死机爆发,同时由于这种转变的随机性和不可预测性,更添戏剧张力。就像丈夫会扮演流氓,也会成为绅士突转情节英雄救美。如果说这部剧作的戏剧性来源是两性间的来回与对抗,那角色的跳脱则进一步强化了戏剧冲突,推进情节发展。

  这对夫妻在角色扮演和身份反复跳脱的背后,也象征着意识的分裂和背离。其中对话重点常常位移,在其中观众看到的是时空和意识的自言自语式错位。

  当丈夫理查德下班回到家中询问妻子与情人的约会:

  理查德:下午怎么样?一个愉快的下午?

  莎拉:哦,是的,十分美妙!

  理查德:你的情人来了,是吗?

  莎拉:恩,是的。

  理查德:你给他看冬青了[1]?

  打岔、话题偏移,此类自顾自式的沟通表现了人们的自我意识和孤独感,带来背后进一步的关系对抗和权利争夺。作者从微妙的两性关系入手,将矛盾藏于细碎的对话之下暗流涌动,揭示出的是不安、较量以及作者的揶揄与嘲讽。

  从大情节上讲,品特戏剧的故事冲突是被打散冲淡的,是多以语言呈现日常化的、冷眼旁观式的荒诞叙事,但是正如步伦退尔所说的,冲突的主要内容是意志的冲突,品特戏剧的冲突借由语言来表现,人物以语言表明身份、决定,进行龃龉,而这些正是说明并非动作依靠语言表现,而是说话本身就是动作,作为重要的叙事载体存在。

  正如上文中提到停顿带来的话题跳脱是一种内容的递进方式,话语的错位也带来叙事参差的推进,“缺乏明晰可见的前后逻辑关系,因此在观众看来,是滑稽可笑的。但是,从全剧的发展来看,这些情境的存在又显得非常有必要,这些情境和它们所带来的强烈的悬念和谜团是品特情节推进的重要基础。[5]”

  品特并非仅意在《情人》中塑造一对特殊的夫妻实现趣味性, 更多为引导大家开启关于现代生活和当下精神的思考,“品特剧的语言是所发生一切的最可靠的指南,因为不论人物是开口还是沉默,喋喋不休还是寡言少语,都间接而毫厘不爽地道出了人物的心理、性格、背景,以及人物之间关系的高下与疏密。[6]”品特通过言语建立角色关系、推动情节发展,并在尖锐、沉默和错位之中凸显荒诞、对抗和关系与环境的不稳定性。■

  引用

  [1] Harold Pinter.The Lover: Plays TWO[M].London:Faber &Faber,1991.

  [2] [英]哈洛德·品特,秦亚青.情人[J].金莉,译.外国文学,1986(10):61-72+92.

  [3] Sakel aridou, Elizabeth.Pinter's Female Portrait[M].London:Macmil an Press,1988:6.

  [4] Harold Pinter.Various Voices[M].London:Faber and Faber,1998:19.

  [5] Harold Pinter.Complete Works: One[M].New York:Grove Press,1976:108-109.

  [6] 胡宝平.“品特风格”的颠覆意义[J].当代外国文学,2003(4):5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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