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驻心头的知青情结，昨天你让我悲，今天你令我喜……

 

三十年前别离了你，
那一块沉默的土地。
尽管你是乡村；
尽管你那么偏僻；
尽管你曾给我痛苦；
尽管你给我留下伤痕瘢迹，
但我仍然惦念着你。
因为，在那一块土地上，
“接受再教育”
我毕竟度过了整整七年。

 

忘不了——
倾颓的茅屋在风中颤抖
暮年的老人在饥寒中熬煎；
忘不了——
无力的小树缺肥少水
十二岁的儿童不知读书的滋味；
忘不了——
粗壮的树干失去了生机
穷得取不起妻的汉子们，
关起门来叹息
忘不了——
雨中的花儿红消香断
衣着补丁的姑娘提到婚姻
泪水涟涟……

 

那曲背驼腰的是谁？
八十岁的桂元老爹
他的“饭”碗里净是胡萝卜汤水
竟然看不到一颗米粒；
那衣衫褴褛的是谁？
不幸的孤儿小来勤
提到学校
那面黄肌瘦的脸上
全是一片无望的神情；
那徘徊在寡妇门前的是谁？
四十岁的光棍唐小杰
“你人虽好，可你无食无衣
我怎能改嫁给你？”
那恸哭不已的是谁？
十八岁的姑娘叫丽媚
两个苦家庭，荒唐的交门亲
她怎能答应？

 

穷困，穷困难道最可悲？
不，
麻木更使人心碎！
女人卖身当官的
反而感到荣幸。
一场批斗会
两个贫下中农押着
从城里来的
反动学术权威，
揪着头发，推到台前
将他的脖子
揿一把，再揿一把……
头：低，低，还要低。
饿着肚子的群众
喊破嗓子，脸色愤然：
“打倒反动学术权威！”
又是一巴掌，又是一踢腿。
若要问：
“这人与你何仇？你与他相识？”
“他究竟犯了什么罪？”
贫下中农个个呆立，神情木然
——无法回应。

 

唉，家里穷得连茶瓶都买不起
整人怎么会这么热情？
茶瓶？你想用茶瓶？
那是贪图物质享受，
警防出修正主义！
穷困就该大欢喜，
越穷越困，
红色江山越保险。

 

啊，我为什么揪心？
我为什么叹息？
我能改变他们的贫穷？
我能催化人民公社那
苍白无力的土地？
我能评判大寨式记工？
我能诅咒大锅饭的凉气？
啊，我为什么揪心？
我为什么叹息？
我能驱赶他们的麻木？
我能使大地起风雷？
我能使太空下暴雨？
我能对他们说：
“赶快醒一醒，唤回人本来的良知？”
我不能，不能，
我无能，无能！
唉——
扭曲变形的岁月里，
迷雾遮掩着真理。

 

啊，那一块昏睡的土地，
我离开你时，一点也不流连；
现在却时时念你，念你！
有时竟彻夜难眠。
三十年，
人们的心灵发生了多大变化！
共和国的形势更是翻天覆地！
你，你，你，偏僻的你，
究竟有了多少改变？
有没有告别不堪回首的当年？

 

昨天我打开电视机，
突然播音员报告你的名字。
屏幕上出现了你那一块土地：
家家楼房拔地起，
个个褴褛换新衣。
当年穷得老鼠不进屋
今朝正愁粮食太多无处积。
硕大的肥猪似牛重，
成群的鸡鸭处处见。
家用电器家家有，
存款单子不稀奇。
中小学校阳光照，
书声琅琅歌伴随。
电话线横空穿南北，
乡办大工厂争着为国家作贡献。
麻木的神情何处找？
老人小孩脸上个个笑嘻嘻！
啊，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功绩，
历史将永远永远牢记。
什么？当年那个小来勤，
如今已是乡书记。
你听，他正在对观众说：
“我们的村庄不再偏僻，
汽车一直开到村路边。
假如你要来做客，
我们欢迎，欢迎，很欢迎！”
好！小来勤，
过几天
我一定到乡亲们楼房前，
听你叙说村庄灿烂的未来蓝图。
同乡亲们一起合个影，
让我们为今天的幸福生活
拍手高兴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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