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高”是一个复杂而经典的美学范畴,虽然不同时代不同国别对崇高的文化阐释各异,但在建构人类生活与精神基地的过程中,始终保持着对崇高的追求。就中国而言,尽管在中国传统美学中没有建立“崇高”这一独立的概念,属于西方舶来品,但并不意味中国就没有崇高与崇高研究,恰恰相反,崇高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如鱼得水”。
一、《烈火英雄》的崇高表现
崇高在中国文艺领域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传世的经典之作都在不同程度上闪烁着崇高的光辉。《烈火英雄》作为一部由报告文学改编、展现当代消防员英雄事迹的影片,通过消防队员勇于承担、英勇献身的壮举,唤醒观众对国家主流意识形态的情感认同,塑造了当代的“崇高”精神。《烈火英雄》对崇高的建构主要表现为三方面:(一)国家共同体的认同与维护
依托电影的媒介身份和崇高的审美效果,构建“祖国”这一共同体。呈现崇高的方式就是通过作为国家价值认同符号的个人或群体,以国家的名义克服重重险阻,终而有所突破并维护了共同体形象来实现的。国旗、国歌、长江、护照都是现代国家意识形态象征的一部分。《烈火英雄》中的消防员作为认同国家共同体的符号群体,以生命维护国家和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以其崇高精神、不屈意志维护了国家共同体的美好想象。(二)英雄的塑造
崇高是抽象化概念,英雄是崇高的人格化形象,使之具体可感。群体性英雄替代了经典崇高中独立自由的个体性英雄。电影塑造了一批上下级团结一致,誓死抵抗,以生命维护国家及人民财产安全的消防队伍形象,他们骨子里有“以天下为己任”的儒家入世精神和拯救民众、舍我其谁的强烈历史使命感,将自身与国家共同体紧密连在一起,作出了完美的崇高示范。(三)壮美与悲剧
中国当代电影经常与重大的社会题材、事件和场景相联系,从而使得影片具有一种“史诗”气势的恢宏之感。《烈火英雄》作为中国首部消防题材电影,本身就有很重的分量。影片中,滨海城市石油码头的管道爆炸,牵连整个原油储存区,10万立方米的储油罐爆炸并泄漏。若附近的化学物储藏区再爆炸,顷刻间便能带走数百万性命,严重威胁着全市、全省、全国,甚至邻国的安全。不断升级的火灾、接连发生的爆炸、硕大的蘑菇云、爆裂的热浪……在这样的灾难性事件之下,映衬出了人类坚持不懈、百折不挠的崇高精神。在文艺理论上将悲剧与崇高相联系始于高乃依,他把崇高作为悲剧的一种题材和表现形式。车尔尼雪夫斯基也把悲剧当作崇高研究的主要对象,往后但凡涉及悲剧总要论及崇高。中国部分电影、电视剧对崇高的追求与建构即通过悲剧形式达到。
《烈火英雄》塑造了消防员这一英雄群像。葬身火海的江立伟、誓死抵挡焚天大火的马卫国、即将退役却为救队友被烧死的郑志、屡次下海清理供水口而溺死海底的徐小斌,还有一个个被冲击波掀飞、被大火围困致死的无名战士……都构成了浓重的悲剧色彩和崇高品格。但《烈火英雄》不是对这场灾难性火灾带来的悲剧进行简单的描摹和一味的煽情,而是力图以悲剧的痛感撬动观众崇高的心灵体验,激发观众心中的崇高感,引领观众走向更崇高的意境。鲁迅先生说,“悲剧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悲剧背后实质上就是一种崇高美。
二、色彩的文化隐喻与崇高建构
《烈火英雄》对崇高的建构主要通过电影内容与形式两方面达成。内容上主要是电影叙事手段和人物形象塑造。形式则是依靠电影语言,包括剪辑、声音、色彩等。电影内容上的打磨是建构崇高的基础,但随着电影技术与艺术的不断进步,形式因素(电影语言)在崇高建构的过程中愈发明显与重要。就以往而言,色彩仅为影片中的构成要素之一,现在已有了专门的“电影色彩语言”,重要性越发凸显。电影语言中的色彩因其带来的视觉美感,以及色彩本身蕴含的丰富想象与情感,逐渐成为电影中建构与宣扬崇高美的重要元素与表达方式。本节重点以色彩为切入点,探究《烈火英雄》中的崇高如何通过色彩建构出来。(一)红色
电影是运用画面讲故事的艺术,但崇高在《烈火英雄》中不是简单的画面堆砌,也不是浮夸的高尚形象呈现,而是运用色彩构造了一种人和电影艺术的交流中所形成的崇高美学上的审美之境。张艺谋创作的电影对色彩的运用可谓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在《红高粱》中“我奶奶”的一身红色衣裳、那一浪一浪的红高粱地、火红炫目的太阳光,大片大片的红色极其有力地渲染了人自然而狂热的野性与爱欲、生命与激情。在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中,红色本身就带有热烈、兴奋的情绪,容易让人联想到火和血、危险和疯狂、生命和热情、温暖和欲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能量和意象。《烈火英雄》中红色画面极多,沿海油罐区前前后后数次大爆炸掀起的重重浓郁的红色巨浪,大片大片熊熊燃烧的红色火潮,被“势不可遏”的漫天大火映红的绯色天空,消防员被高温炙烤又混着泥泞与血污的粗糙红脸、困死郑志的团团火舌、江立伟落下的那片鲜红火海……恐惧、危险、生命、活下去的希望与欲望、重重的烈火和一往无前的热血、惨烈的死亡,充斥观众的脑海与想象。红色串起的众多画面构成了一幅幅壮烈的景观,以强烈的视觉冲突直击观众眼球,撞击观众的心。
(二)蓝色
除了大面积的红色的运用,还有大比重的蓝色系与黑色系的混合。油罐区大爆炸,全市人民危在旦夕的新闻一播出,顷刻间全市恐慌。大家慌忙逃离,公路水泄不通、地铁拥堵至极、航班停运、船票千金难买,全市百姓都在逃亡、在恐惧。在这些画面中,运用最多的背景色就是蓝色。暗蓝天空下的混乱世像,紧张、恐慌、压抑、忧郁、哀伤暗自生长,气氛一度混乱低迷。而同样是蓝色,却有着别样的意蕴,构建了另类的想象。在全市处在“蓝色幕布”下的恐慌时,一个个蓝色身影毫不犹豫地向熊熊烈火冲去。身披藏蓝防护服的“蓝色战士”,以血肉之躯在火与百姓之间筑起一道坚固的屏障。影片中多次出现的指挥中心画面,包括在指挥中心内分析火情、下达命令,指挥中心外甄选“敢死队”,主色调均为蓝色。在这里,蓝色代表着冷静、沉重、沉着、庄重且肃穆。
(三)黑色
镜头转向负责保障远程供水畅通的徐小斌,画面色彩由蓝色逐渐转换成以黑色为主的暗色系,映着火光的灰暗天空、被原油污染的暗黑色海水、徐小斌屡次下海清理进水口而被垃圾和原油染上的乌黑痕迹。黑色是悲哀、死亡、神秘,徐小斌正是死在黑红的夜空下,死在蓝黑的海水里。黑色亦是庄严、伟大、坚毅和力量,如再来一次,徐小斌仍然会义无反顾地潜入漆黑的海水里。势要席卷一切的漫天鲜红、一往无前的蓝色身影、暗黑天空下的坚守,一组组浓郁沉重、眩目惊心的色彩画面,令人惊叹其壮美又恐惧其壮烈。恐怖、压抑、震撼、心痛,仿佛陷入强大的低气压中,让人紧张不安、呼吸困难。而恰恰是这种感觉撬动了崇高的心灵体验,引领观众走向更崇高的意境。
影片中的色彩充满了隐喻,红、蓝、黑色彩的组合运用,打造了悲壮的灾难性景观,推动了宏大叙事的进行,塑造了英雄底色,使得意象化的崇高得以具象化、直接可视化地呈现。
三、大众想象与色彩的崇高建构
色彩的崇高建构对大众想象的塑造产生了一定影响。崇高本无形无相,自然也无色无象,但是一系列电影、文学等通过国家意识形态的加注,在建构崇高的过程中,为崇高有意无意界定了色彩。欣赏京剧的第一步便是先看“脸色”,“红脸的关公”“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可谓是脍炙人口。作为造型艺术的脸谱,通过面部彩妆颜色介入人物的形象好坏评价,间接而又分明地宣扬了颂忠义、贬奸诈的主流价值观。再往后细数,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由色彩出发对崇高的建构痕迹愈发明显起来。曾几何时,我们一提及保家卫国浮现的便是身着绿色军服、铁骨铮铮的军人,谈到农民就是白头巾或黄草帽、脏麻衣补丁服。又如鲜艳壮丽的中国红毫无疑问是最浸润着崇高感的颜色,可原本黄色才是中国古代最尊贵、最主流的颜色。红色如何一步步地被塑造,甚至成为“国色”,这不禁耐人寻味。
四、结语
《烈火英雄》以独具匠心的色彩、声音等电影语言的组合运用,让观众感受到真真切切的崇高精神。其中,蕴含丰富精神内涵的电影色彩语言充实了《烈火英雄》中崇高的美学构建。色彩语言的探索与分析,对电影语言发展空间的拓展、中国电影当前理论研究和实践创作有一定的学习和借鉴意义。同时,在崇高的建构中,色彩语言对大众想象的影响仍需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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